白禾把身上的大氅揭下, 露出里面衣衫。
那一身衣服均是上好的织锦缎子,上面刺绣的海棠花娇艳绽放,颇为艳丽。
他脖子上也坠着根粗长的金链,镶嵌着各色宝石,光彩夺目, 看着约莫有好几两重。
“我的儿啊!这黄老爷对你可真好的!”白邹氏羡慕的摸了摸白禾脖子上的金链子, 咽了口口水。这样的金链子, 她这辈子也只能看看了。
“娘!那都是表面上的!他简直不是人!”白禾说着,就要将身上的衣襟拉开。
他刚刚拉到肩膀, 便露出胸口后背一片片紫黑色的印记。
白禾原本还算正常的身材, 如今早已瘦骨嶙峋,身上那一条条印记有长有圆。
长的如鞭痕,密密麻麻的落在一起, 圆的则凹陷下去,瞧着像是被烟斗烫的。
“儿子皮粗肉厚, 才撑到今日!”白禾啜泣说道:“和我一同入府的还有两个女子, 身体娇弱,一个早就不行了。还有一个仅剩了半条命, 怕是也时日无多。”
白邹氏见到白禾身上疤痕,立刻嚎啕大哭,跪在地上, 与他抱作一团。
“我的儿啊!真是命苦的, 怎么嫁了这样的人家!”白邹氏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道。
白禾也啜泣不停, 呜咽说道:“早知那黄老爷是这样的人家, 儿子便是死也不会嫁的。”
“行了行了。如今嫁也嫁了,再说这些又有何用?”白老三在一旁说道:“一个出嫁了的哥儿,还当着男人的面把衣服掀开,成何体统,还不赶紧把衣服穿上。如今时辰已经不早,你赶紧把饭吃完,还得回去伺候黄老爷呢。”
“你这好在是在家里,我们也不会四处宣扬。刚才这话要是被黄老爷知道了,岂不是又要怪罪与你,怎得如此不知好歹。”白稻不耐的坐在桌旁道:“还是赶紧把饭吃了,好好收拾一番回去,莫让黄老爷看出端倪。”
“你们……”白禾看着自己父亲与兄长熟悉的面孔,却仿若不认识了一般。
半响之后,他突然想到了什么一般,歇斯底里的指着白稻的鼻子说道:“你们,尤其是你,你早就知道了是吧?”
白禾如今消瘦,脸颊都是凹陷进去的,说起这话的时候面目狰狞,瞧着竟十分瘆人。
白稻被他指着,自是也有了脾气,他轻蔑的说道:“黄老爷乃人中龙凤,肯要你一个没人要的哥儿,便是你上辈子修来的福气。你若是自己争气,给他怀上个一儿半女,在家里不也是坐稳了。不过是自己生不出蛋来,还反倒责怪起父亲兄长来了。如今你穿金戴银,身边又有丫鬟伺候着,竟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白稻如此说话,白老三便转过头来,不再看向白禾。
白禾又去看白邹氏,白邹氏支支吾吾几声,又看了白稻几眼,最终说道:“禾儿啊,你哥哥说的对,给那黄老爷生下一儿半女的,你日子不就好过了?”
白禾浑身发抖,整个人如坠入冰窖中一般,从头到脚都麻木了。
被那黄老爷折磨之时,他还尚未如此绝望,只想着若有机会能逃出去,远走高飞,往后的日子便还是有盼头的。
“娘,你可知那黄夫人,怎会允那黄老爷纳了那么多妾氏。只因那黄老爷早就弄坏了身子,便是一个子儿也生不出来了!”白禾目光冰冷,淡淡的说道,只盼着白邹氏能替他争上一争。
“唉!我的儿啊,你的命真苦啊!”白邹氏闻言也低下头去,目光躲躲闪闪,不再去看白禾,只一个劲的干嚎。
毕竟是自己的亲娘,白禾见她如此模样,又还有什么不懂?
他泪流满面的摇了摇头,什么都明白了。
他没有再说些什么,只收敛起面上神色,又恢复了往日在外面一般,自嘲的勾了勾嘴角道:“爹、娘、大哥,今日这话,我也就是在家抱怨一下,你们听过了便当听过了。切莫为了我真的去与那黄老爷分说。”
白老三与白邹氏听到后,便齐齐抬头,对视一眼,朝白禾望去。
白邹氏止住干嚎,终于展露出笑颜,欣慰的把白禾扶坐在桌边说道:“我的禾儿啊,你到底还是个懂事的,我也没白养你。”
白老三也咳嗽一声说道:“这便对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既然已经是黄家的人了,便要多多体恤夫家。男人嘛,你若是把他哄好了,他又怎么会亏待你,往后还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呢。”
白禾闻言也是微微一笑,仿若带着三分娇媚。那陌生的模样,让白老三一怔,反倒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认识自己养大的这孩儿了。
“吃菜,快吃菜。”白邹氏在一旁把把两只鸡腿分了,一只塞进白稻碗里,一只放入白禾碗中。
白禾却把那鸡腿挑了出去,扔在桌上,对白邹氏道:“这种东西我如今是吃不了的,娘你们自己吃吧,也不必管我。”
白邹氏见了,便干笑的捡起了鸡腿,又塞到白老三碗中道:“那就给你爹吃。你现在是富贵人家的妾氏了。每日山珍海味的,自是瞧不上我们这些粗茶淡饭了。”
白禾闻言,又抬起头,深深的看了白邹氏一眼,直看得白邹氏心里发慌,陪着笑脸给白禾夹了筷子青菜说道:“快吃,快吃吧,再不吃这菜都要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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