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德帝的病情, 经过一段时间的休养, 已经好了不少, 最起码不必经常卧榻, 上朝、处理政务, 以及在后宫转悠, 都已恢复正常。
当然, 皇帝在后宫转悠的地点,仅限于张贵妃宫里一处。
建德帝与皇后夫妻关系很一般,随着他近几年身体不好, 基本已经不踏入坤宁宫了,不过,皇后到底是国母, 按理说她病重卧榻, 皇帝还是应该来看看的。
毕竟,那点子面子情, 还是需要顾及一下的。
故而, 皇后有此一问。
她打算亲自替太子求情一番。
其实, 皇后这一着, 已经是不得已的下策了。任明蔚一案, 虽然看着与东宫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但实际上,却是并无直接证据,太子被呵斥软禁, 完全因为建德帝的怀疑。
皇后的求情, 其实重点在于提醒建德帝这一点,属于带点要挟性质了,太子是储君,没有罪名,怎可一直关着?
当然了,雷霆雨露皆君恩,建德帝是天子,若他不愿意放,旁人也无可奈何,只是按照他一贯作风,多半还是会放的。
倘若事儿真成了,皇后母子也占不了便宜,毕竟此举会让二人更失去帝心,但此时,她实在顾不上了,太子被关时间一长,麾下人心浮动,有实力者如武安侯等中坚力量,俱已倒戈。
安阳伯昨天宴请秦王一事,消息当晚便由庆国公府传到坤宁宫,皇后当即决定出此下策,只是这半夜的高烧,给了她一个名正言顺的借口,也不用想着如何去找建德帝。
皇后发热了好几个时辰,且现在还没完全退烧,她双颊泛着不正常的晕红,呼吸急促,浑身虚软无力,只是她依旧挣扎地坐了起来,询问白露,可有派人禀报建德帝。
估摸着时间,建德帝已下朝一段时间了,他若要来,也差不多该到了。
皇后目光专注,一瞬不瞬盯着白露。
白露头皮发麻,只是却不得不依言直说,她战战兢兢道:“禀娘娘,宫门一开,奴婢便打发人到陛下处报信了。”
“陛下何时下朝?”皇后满意颔首,立即命左右伺候她梳洗。
“回禀娘娘,陛下刚及辰正便下了朝。”白露低着头,硬着头皮道:“奴婢命人等着,只是,只是一直没见陛下往坤宁宫来。”
现在已经是巳时末,足足一个多时辰过去了,建德帝若要来,怕是已经动身了,毕竟高烧这玩意,通常来得快,去得也不慢,总不能拖到人病好了才来吧。
建德帝大约是不来了,他连那点子面子情也不顾了。
坤宁宫偌大的内殿中,太监宫人垂首侍立,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室内很寂静,仅余皇后粗重的呼吸声。
半响后,她头一歪,软在引枕上,竟是急怒攻心,昏阙了过去。
“娘娘!”“娘娘!”
内殿惊呼声起,立即又乱了起来。
*
皇后这高热很反复,折腾了几日仍未见全好,只是太子一直被关着,偶尔有请求释放太子的奏折,俱被建德帝留中不发,不得已,她只得挣扎起来,亲自去跟皇帝“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了。
前朝、皇帝寝宫这两处地方,都不是皇后说去就能直接去的,她要万无一失逮到人,只能在后宫想办法了。
如今的后宫,建德帝只会去一处地方,那便是张贵妃所居的承乾宫了。
张贵妃是皇后一辈子的死对头,现在不得已,只能在对方的面前折一次面子了,她哪怕做足了心里准备,面色依旧阴沉如水。
凤辇停在承乾宫宫外,皇后被搀扶下辇。
白露不动声色扫一眼身侧的主子,不过数日时间,皇后本十分合身的凤袍,看着竟明显空荡了些,那毒厉害之处让她胆颤心惊。
守门宫人一愣,不过也赶紧通报进去。
张贵妃亲手给建德帝奉上一盏茶,挑眉道:“没想到皇后娘娘,竟也会到妾这承乾宫,着实让人诧异万分。”
她嗓音本温柔似水,但话语却有些讽刺,偏建德帝不以为忤,也没说她,只淡淡吩咐宫人,“让她进来。”
皇后因何而来,他心中有数。
宫人传了皇帝口谕后,皇后便在白露的搀扶下进了门,
一见到她,建德帝与张贵妃倒是真诧异了,要不是五官轮廓还在,他们还以为换了一个人。
那西南奇毒确实厉害,尤其是第一次下毒,中毒者反应剧烈,能生生把身体掏空许多,皇后不同与赵文煊自幼习武,体魄强健,这一下子她便消瘦了许多,颧骨高耸不少,昔日凌厉的一双凤目,如今微微凹陷,脸色黯淡蜡黄,不过她浓浓地画了妆,倒是不大看得出来。
白露等人天天看犹自可,建德帝张贵妃乍然一见,倒是十分惊愕。
不过两人都是城府极深的人,瞬间便将情绪压下去了,待皇后见过礼后,建德帝便明知故问,道:“皇后求见朕,所为何事?”
因为皇后在,所以张贵妃便立在下首一侧,不过她一贯不惧皇后,倒也没打算避退,只挑眉看戏。
皇后也是果断之人,当即一咬牙,“扑通”一声直挺挺跪下,低头道:“请陛下听臣妾一言。
”
“皇后有何事,起来说话即可。”皇帝眸光幽深,语气照旧淡淡。
他这皇后多年来,果然一如既往果决,该折腰时折腰,该软时也软,但到了该狠心时,也能毫不犹豫下狠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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