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理会贺兰慕雨又一次的嘲讽,我微微一笑,道:“大小姐说我是凭空想像,开始我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用绳子搬运尸体虽然不无可能,但是毕竟我没有亲眼见到。然而……当我发现那窗扇之上不小心挂下来几丝死者的衣料,便不得不信了。”说着我便指着方才来时在窗棱上看到的那几丝如头发般粗细的细丝,用成功在握的表情望着贺兰慕雨有些变色的脸,道:“碰巧我方才去过了做为验尸用的临时房间,仵作告诉我,大少夫人的衣衫有撕破的地方,只需将窗棱上那几丝衣料同大少夫人身上的衣衫一做对比,即可证实她的尸体昨晚曾在这扇窗的窗口停留过,之所以会在窗口停留,除了是为了想将她从此处‘送’到对面的银杏树上这一目的之外,我想不出还会有什么其它原因。”
贺兰慕雨没有说话,她的眼睛盯在窗棱上,相信视力好如她,必定已经看到了那几丝细线。
见她的精神堡垒已经岌岌可危,我决定再接再励进一步进行打击,于是走至窗边,向外探了探身,然后回过头来,冲她笑道:“除了这几丝衣料可以做证之外,我还可以给大小姐指出另一个决定性的证据。昨夜雨下得很大,敲落了不少银杏树上的叶子,然而由于大小姐你将缚了绳子的箭射于树间,无意中便夹带上了一片银杏叶,当你完成了悬尸计划后便向回收绳子,绳子垂在窗外时无巧不巧地将夹带回来的那片银杏叶贴到了窗台下——这世间之事有时最怕个‘巧’字,这一次的事件有三巧,第一巧是绳子夹住了叶子,第二巧是这么大的雨竟然没有将这叶子打落,第三巧是叶子被绳子带回来时贴在了窗台下,既没能令你发现,亦避免了被雨水冲落。要知道,昨夜雨大,风是不可能将树上的叶子吹得越过院墙贴到你的窗下的,更不可能是今早雨停后被风吹起来贴上的,因为叶子上都带了雨水,今早的微风吹不起这样的重量,所以,大小姐你窗台下贴了银杏叶这一现象,只能说明一件事,那就是它是被什么工具人为地由前院带至后院的。综合之前所述:大小姐你卓越的箭法,会打各种络子的技巧,将弓箭收起来为防被人联想到你作案方式的行为,能挤出昨夜雨水来并且布满初次编织留下的褶皱的络帘,窗棱上的衣料残丝,窗台下的银杏树叶——种种种种相结合,便是我方才讲的那个看似不可能、实则却是昨晚真实发生了的故事,而大小姐你,就是故事中的那名女子,亦就是……杀害大少夫人的真正凶手。”
贺兰慕雨平静地望着我,我也平静地望着她,她忽然一笑,道:“岳小姐你似乎忽略了一个问题——家嫂颈子上拴着的绳子是如何绑到树枝上的?若我始终站在窗内行事,又怎么可能将绳子在十来丈远的树枝上系上绳结呢?”
“这便是我最为佩服大小姐之处,”我微笑,“大小姐心灵手巧、思路缜密。方才我所说的大小姐利用箭和绳完成了悬尸计划不过是简单概括了一下而已,事实上大小姐在实施的过程中必定用了相当繁琐的手法,用拴了绳子的箭反复射向树枝并反复拖拽,从而完成了远程结络子的惊世骇俗的壮举。这要是换作别人,只怕有这心思也没这箭法,有这箭法也没这心思,而大小姐你却是二者兼备,实为百年罕见的奇才,只可惜生为了女儿身,否则必是一代天骄!”
贺兰慕雨笑了起来,慢慢地站起身,行至床边那架红木衣柜前,打开柜门,从里面取出一张弓和一只箭袋,箭袋里插了十几支箭。而后她将方才被我扯成单绳的络子捡在手中,缚于箭尾,至窗前站定,左手张弓,右手勾弦,身体笔直,目光沉静,竟有一派隐隐的霸气。但听嗡地一声龙吟,手中箭应声而出,直奔前院的银杏树,就如同我所推想的那样,缚了绳子的箭唰地越过曾经挂了大少夫人尸体的那根树枝后卸去了力道,轻轻地搭在了上面。紧接着她又射出了第二支第三支箭,一阵穿插拖拽,反复地射箭,反复地穿绳,不多时,一个漂亮的绳结便奇迹般地出现在了那银杏树的树枝上。
贺兰慕雨的最后一箭没有缚绳,发出后径直射断了连着窗内的绳子,而后钉在了树干上,使得那绳结最终独立地结在树枝上,随着微风轻轻摆动。
她缓缓地放下箭,轻叹了一声,却不回头看我,只是低低地问道:“你……是如何猜到我……喜欢他的?”
我望向仍放在她床上的那件青灰色的男人的衫子,亦低声道:“因为你房内所有的络子都是一种颜色……青色。也许,这便是风的颜色罢……若这个推断只是出于我过于感性的想像的话,那么,这房间内每一个络子上的花纹,仔细些看……其实,都是一个‘风’字。”
也许贺兰慕雨不懂什么叫作“感性”,但听了我这样说不由得全身一震,半晌方轻轻地道:“这么多年了……能够看出这络子中玄机的人……只有风和你。”
风,她这样叫她的亲哥哥。我不禁有些怜惜她,投了错误的胎,爱上了错误的人,做了错误的事。她如此才华横溢,如此聪慧机巧,可却偏偏勘不透一个“情”字。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