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离对自己的岳父很是了解。
薛延平为人刚愎自用、性子骄傲,在人生经历上和自己一样,是一路在沙场上杀过来的,只不过他早了几十年,自己年轻一些罢了。
以薛延平的脾气,从来都只能是别人屈居他之下,断不可能他矮一头,对别人俯首称臣,这一点上,薛氏颇有乃父之风。
大概在她的心里,永远都是那个济南府的第一骄女。
薛氏居然敢推自己的妹妹?!当着自己的面,都是这样毫无顾忌的动手,见自己不在家的时候,更加不能孝顺婆婆呵护小姑了。
也好,一丝一毫的夫妻情分都不留。
徐离这边斩钉截铁,薛氏那边还在不依不饶。
她大哭大闹起来,“徐三郎,你以为打了几个胜仗就可以欺负我?我爹娘知道,一定不会……”慌得薛妈妈去捂她的嘴,声音含混不清,“滚开!他们徐家,欺负我一个,我当初就不该……”
徐离没有跟女人吵架的习惯,更不可能去打怀着孕的薛氏,当即扭头就走,扶着妹妹徐姝出了花园,一句话都没有再多说。
薛氏气得急了,朝着乳母喊道:“你放开!不然……”
“奶奶……”紫韵跪了下去,祈求道:“你就给我们这些人留一条活路吧。”越说越是伤心,“奶奶已经嫁了人,就算此刻咱们是在济南府,也没有和夫君吵架的道理,更何况,这里是安阳不是济南啊。”
方才徐离的样子实在可怕。
青霜也劝,“是啊,何必跟三爷硬碰硬呢。”
她们两个七嘴八舌的相劝,薛氏依旧气骂不休。
薛妈妈呆呆地站在一旁,只觉心惊胆颤。
从前在济南府的时候,徐三爷迫于情势对小姐多有宽容,还算能够理解,现今这般宽容大度却叫人害怕!方才他明明气得脸色都变了,还是一直忍着,一忍再忍忍到最后,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徐家,早已不是当初狼狈不堪的徐家了。
薛妈妈甚至想,要是三爷对小姐发点脾气还好,一则消了气,二则小姐也知道收敛一点,偏偏他这样不言不语不作为,不知道打着什么主意。
就在薛妈妈头疼不已的功夫,徐离已经出了门。
一路策马赶到观澜阁,不过片刻。
在门口下了马,徐离忽然心思一动,很想看看顾莲平时都在做什么,不然当着自己的面,她看似大方,其实一直都是心神紧张的。
他摆了摆手叫人不要通禀,自己走了进去。
池塘水边的凉亭里,顾莲穿了一身鹅黄色的轻罗半袖,同色腰带,月白中衣,浅绿色的轻薄长裙,百褶百丝,好似一抹烟云般绿色云雾。
岸边垂柳依依、拂风掠动,一切都是那么静谧。
徐离想了想,转身去拿了放置多年的玉笛。
一曲声动响起,清澈的笛音空灵悠扬、灵动绵软,仿佛在天际白云间穿梭不休,又好似裹着水汽幽幽散发。
顾莲闻声回过头来。
在那湛蓝晴空和白云之下,青瓦白墙前面,站着一个身着湖色锦袍的俊美少年,丰神隽朗、长身玉立,手上横握一支雪白莹透的玉笛。
他静静站立着,手指微动,轻吹缓吐出令人沉醉的音律。
仿佛美好的有一点不真实,叫人惊讶。
顾莲从来都不知道,徐离还会吹笛子,那个在沙场上杀人如剑的少年将军,还有如此温文尔雅的一面。
他一步一步朝着自己走了过来。
一刹那,竟然有些不敢直视的慌乱。
徐离在向自己展示他美好的一面,不曾轻易让人见的一面,可是,自己已经不是待字闺中,可以接受这些情感的少女了。
怎么办?自己劝说不了他,威胁不了他,根本就拿他没有办法。
难道要一副古代贞洁烈女的样子,拿着金簪,比着自己的咽喉,喊着你再过来我就死在你的面前?可是他又没有强迫自己做什么,只是吹个笛子而已。
一曲奏毕,徐离逆着阳光在她旁边坐下,微笑问道:“不好听么?”
“很好。”顾莲目光回避,侧首看着碧波粼粼的一池春水,“我只是不太懂,听着好像是一支《鹧鸪飞》,对吗?”
或许,自己一开始同意他安置就是错的。
又要求人庇佑,又要拒人千里之外。
这本来就是一个逆命题,好比只要回报而不去付出一样。
既然还不了情,那就不该承情。
徐离的这一番“盛情”,自己实在有点消受不起。
这一瞬,顾莲心里萌生出了一缕死念。
不论玩心眼、玩手段、玩强势,自己都比不过徐离,只能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但是他还是不肯放弃,除了死,实在是想不出其他的法子了。
毕竟,好女怕缠郎。
三年时光,如果都是这般情意缠绵的过下去,不说徐离舍不舍得放手,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
不过在这之前,自己得换个身份先找到叶东海,和他交待遗言,再最后看一眼女儿七七,也算是了结这一世的心愿吧。
徐离清越的声音在耳畔响起,颇为温柔,“那你还想听什么?”
顾莲没有去选,而是收拾好心绪,云淡风轻转移了话题,微笑道:“我不知道,你还会吹笛子呢。”
“会一点儿。”徐离目光漂浮,回忆起儿时旧事,“父亲是一个爱好风雅的人,二哥学了琴,我学了笛子,大哥和姝儿脾气差不多,两个人一听这些就喊头疼,为此挨了父亲不少训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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