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五)
如此轻描淡写的语气, 如此简简单单的一句话, 略过的却是千疮百孔。
若非执念极深, 又怎会作成这样一幅画。作成了却成了更深的执念。
最后只能从外部打破, 毁了画, 毁了顾见深一腔未名的执念,才终究走向了新的境界。
顾见深化作人形将身边的小白玉简捧在手心:“所以不想你来心域。”
沈清弦也化作人形,依偎在他身边:“你就打算瞒我一辈子?”
顾见深道:“也没故意瞒着,只是没什么提及的必要。”
“有。”沈清弦拿起他的手吻了下道, “你的一切我都想知道。”
开心的过往,痛苦的过往, 放不下的执念,不知名的眷恋,他都应该知道。
顾见深的一切, 他都想知道。因为现在的顾见深, 不是一个人了。
其实两人只是神识, 沈清弦吻他的手,顾见深也没感觉,但是看着这幅画面,却能想象出那份温暖。
顾见深坦然笑道:“走吧,带你去看看。”
沈清弦眼睛一亮,顾见深垂首吻吻他道:“不准笑话我。”
沈清弦道:“绝不可能!”
顾见深叹口气道:“做好心理准备,你要见到你老攻最白痴的时候了。”
他故意用这样轻松的语气, 沈清弦却没法跟着轻松起来。
这副肖像画是顾见深放出去的, 也是他收回来的。心域的人都说顾见深是嫌这画绕了众修士的心, 所以才将它带走毁掉,以便让大家从中走出,彻底放下。
可事实上他将它带了回去,挂在寝宫中,一看便是无数年。
不修行、不理政、不管任何事,只像孤山上的一株松柏,遥遥的看着空茫的天边。
沈清弦忍不住问顾见深:“你这时候在想什么?”
顾见深道:“能想什么还好,可怕的是什么都想不起。”
看着画中人,看着存在又不存在的沈清弦,顾见深什么都想不起来,他觉得自己该想起什么,可是却一无所有。
这状态对于心域的修士来说是致命的。因为他在质疑自己的心。
明明什么都没有,一片空白,完全陌生;可他的心却告诉他:有、绚烂、熟悉。
如此相悖,也难怪顾见深的养父会将这幅画给毁了。再不毁掉,顾见深这半生修为怕是要被蚕食殆尽。
沈清弦如今也很了解心域了,听到此话,当真是后背一片寒凉。
顾见深拥着他道:“没事,早就过去了。”
沈清弦却不敢想顾见深是怎么走过来的。
他们这漫长的一生,稍微有那么一步差池,就是彻头彻尾的悲剧。
更可悲的是,他们至死都不会知道自己错过了彼此。
沈清弦忍不住重复了顾见深的话:“嗯,早就过去了。”
顾见深不愿让沈清弦看这一段,也是不愿他跟着难过。
他已经记不清当时的心情了,大体就是魔怔了,分不清时间空间,也分不清心和思绪,乱成一团、梳理不开,最后无力挣扎,在极深的泥沼中自甘沉沦。
后来画没了,他大梦初醒。
记不起沈清弦,记不起曾经的过往——他掌控了心,从而突破到了大乘期。
沈清弦和顾见深在心域呆了许久,直待到沐熏化形,回了趟星海。
紫水妖再回来,自然是见不着银狼了。
其实他也没太在意,他回到星海,更多的是挂念自己的珍珠,想着找个好地方安置它们。
不过在他抬头看向妄烬时,脑中也许记起了那头银色的狼和他湛蓝如天空般的眸子。
可惜也只是这么一瞬,他并未等待,收拾利索后便走了,去到天道,去到万秀山,跟着师父和师兄们开始属于轻染圣人的漫长人生。
几乎在紫水妖彻底离开星海后,乱鹰也回来了。
银狼族的大仇得报,乱鹰自由了,也敢来找那只美丽的紫狼了。
可惜让他以身相许的人却没有等在这里。
也很正常,这么漫长的时间,谁会停在原地等一个没有承诺的陌生人?乱鹰没有失望,只是很遗憾,他甚至没能报答他的救命之恩。
之后近千年,每过十年左右乱鹰都会来这儿,看着他们相遇的地方,找一抹熟悉又逐渐模糊的身影。
沈清弦小声对顾见深说:“乱鹰可真够痴情的。”
顾见深臭不要脸道:“我教的。”
沈清弦:“……”
两人再去看看沐熏,同念念不忘的乱鹰不同,紫水妖已经完全把“以身相许”的事给忘得一干二净,他皮天皮地,皮得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顾见深打趣道:“这是你教的。”
沈清弦:“……”
其实顾见深说得不对,对于沐熏的管教,沈清弦干涉得极少,把人带回来,稍作安顿后他便闭关了。
之后夏停便长兄如父,定时收拾小师弟。
也难怪数千年后沐熏见着夏停还怂得不行,这小时候的阴影实在了得。
夏止戈严苛,揍起人来毫不含糊,只把紫水妖给抽得哇哇哭。
顾见深点评:“封心决实在练不得。”
想当年的万法宗的皮神沈清弦愣是因为修炼封心决而成了冷心冷面的涟华尊主。
想当年在第三界热衷于偷人乾坤袋爱看人亲亲的小白团子也修成了这副模样。
沈清弦看看夏停,实在是看不出丁点儿当年的模样了。
不过想想当年捡到他时,他瑟缩不安的样子,沈清弦又心疼的一塌糊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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