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玉碎(五)(2)
小太监马上跪地,连称皇上英明,吉瑞之兆,天佑我朝等等,郑锍始终挂着淡笑,不于置评,德宇静静站在一旁,百味沉杂,心绪幽幽。
说完了一大堆的赞美词,总算也有些劳累的小太监突然站起身,收起了笑嘻嘻的嘴脸,沉静地退居一旁,不吭声了。郑锍这时才转过头来,视线在德宇和小太监之间转了转,道:“去将军府,告诉林将军,天佑启陵,龙子降世,调北方边防的兵士来京道喜,普天同庆。”
闻言,小太监马上应声,一溜烟地跑了,竟比来时更快了几分。
看着他越跑越远,德宇心中不祥之感愈重,为何刚才那命令听到耳中,像是皇上有调动军防的意向,越想越寒,心头顿时沉重不少。
“这里果然太冷清了,”自言自语似的,郑锍说道,回头有意无意地瞥过德宇,“果然还是缺少一个女主人,你说是吗?”
被他冷眸掠过,德宇忙低下头,不敢答话,任由他徘徊在隐月殿外,还不时发出奇怪的疑问,却又是自问自答居多。
*
“将军,”文士站在月牙门旁,看着院中舞剑的男子,“刚才已经传令下去了,不须多时,北面的羽林军就能抵达京城,再加上原本就负责京城警备的禁军,皇上可再无后顾之忧。”
院内无人答话,只有飒飒风响,清影四射,一条矫若游龙的身影跃起,手中利剑横劈侧砍,寒芒如星,划破明空,带着千军万马之势,石破天惊,忽而手腕一转,剑意宛绵,精妙无隙,时如倒挂之金钩,又如鸿雁展翅之傲翔,剑随意走,挥洒自如,刚柔并济,剑芒熠熠。
骤然银光微掠,破风之声急起,风刮面都是生疼,文士眼一眨,那剑芒竟然是冲着他的面而来,心中大骇,还未及出声,剑尖已抵喉。
“将军?”森凉的剑尖离喉仅半寸不到,抬眼之际,对上林瑞恩比剑锋更冷的犀眸,刹那有种掉落冰窟的感觉,文士一声将军叫出口,音调颤巍巍地发抖。
飞快地扫过文士的脸,林瑞恩面无表情,手腕轻转,剑芒略闪,文士只觉得眼前一花,寒气骤减,还没看清其动作,剑已回鞘,高吊的心终于放下,暗松一口气。
“什么时候传的令?”冷漠的语调,一字一句没有温度似的从林瑞恩嘴中吐出。
文士一怔,随即记起是刚才汇报的事项,拿眼瞅着林瑞恩,似乎感到他很愤怒,那种压抑着的激烈情绪借着剑气荡出来。
“是今天早上印妃产下龙子不久……”
“我问你什么时候传命给羽林军的?”厉声截断他的话,林瑞恩显出不耐烦和一点克制不住的恼怒。
文士不再接话,今早接到宫中的秘令,即刻传令羽林军,是他一手所为,难道将军要追究的就是这个责任?嘴角扯动,勾起一个似笑非笑,他按耐不住一声长叹。以前这样的情况并非没有出现过,代替不能传令的将军下达命令,事后并无不妥,而这似乎是将军第一次把不满这么明显得表现出来。
为什么?脑中蓦然飞过一张芙蓉面,是因为她吧,那个如月清华的楼夫人。只有这个原因才能解释将军的异常行为……现在京中的情势极为明了,皇上之政与楼相,端王,南郡王联合之势,各执一派,朝中各级官员都表明了立场,两方僵持不下,皇上借龙子降世的理由,调兵上京,无非想解目前之僵局,逼退楼相等人,而后一层的深意,又多多少少牵涉到那个女人……
真是祸水……从第一面起,就给了他不祥感觉,看着这个从小被他教导的少年将军,一点点开始产生情愫,感情天平倾斜,甚至影响到他理智的决定。文士在心中大喊一声不行。林瑞恩是他精心培养的弟子,是他耗费了半辈子时光才教导出的栋梁之才,怎可如此毁在一个女人手中。他教育出的,应该是一个叱咤风云的虎将,日后记录于汗青史册之中,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儿女情长,英雄气短。
“将军,皇命不可违,属下也是遵命行事。”
冰冷的眸子看着他,林瑞恩握紧手中之剑,唇抿成线,瞳中寒色越来越沉,复杂优柔地转了又转,良久渐渐淡然,把鞘中之剑抽出,剑光刺眼,他复又合上,所有的表情都隐去,剩下只有漠然:“既然如此,就尊命行事吧。”
“将军,”叫住林瑞恩大步离开的身形,文士似已有薄怒,“将军可知何为公,何为私?”
林瑞恩停下脚步,却没有回身,孤立于院中。
“将军如果因为一点私情而放弃大义,必为后人所不耻,迷恋并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到头来也是镜花水月一场空而已。还望将军及时悬崖勒马。”
没有回头,林瑞恩眉紧锁,从小就听惯的教导,此刻入耳却犹如针一般的扎人,镜花水月四个字更是字字惊心,脚步不再停留,立刻迈步向前,文士在其身后,慨然之情溢于言表,只有他知道,俩人之间亦师亦友的感情,在这无声的回身之际,淡了……
*
深夜,相府。
月郎星稀,凉夜如水。
芙蓉帐内,春光无限,时有浅浅低喘,时有绵绵爱语,若悠若现,忽明忽暗,旖旎之色诱得月色也黯然三分,沉在黑暗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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