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夫人拜完佛, 捐了香油钱, 然后缓步踏出大殿, 走到台阶处时, 她忽然察觉不远处似乎有人在盯着她。
她一抬头, 目光精准地捕捉到这道视线, 看清是何人后, 她的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讥诮弧度,眼眨也不眨地盯着傅芷璇,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交汇。
傅芷璇立即敏感地察觉到她目光里的不善, 这也不意外,估计她是把自己当成了季美瑜的同伙。
傅芷璇没有做声,保持着微昂起头的姿势, 一动不动, 隔着几丈远的地方打量着钱夫人。
钱夫人今天穿了一件青色的四喜如意云纹锦缎,头上只别了一只金钗在左边的随云髻上, 简单大方, 脸上的表情淡淡的, 哪怕明知她看你的目光不善, 你也无法从她神情寻出一丝一毫的端倪。
傅芷璇实在没法把这样一个不动声色, 城府极深的妇人跟传说中那个愤怒得亲自去捉奸,以至于跟丈夫失和十几年的女子联系在一起。
在她打量钱夫人的时候, 钱夫人也在猜测她的身份。傅芷璇今天还是一身荆钗布衣,脸上不施粉黛, 一看就是穷苦人家, 季家那个眼高于顶、尾巴都快翘到天上的姑娘怎么会与她在一起。
看了几眼,钱夫人收回了目光,神色倨傲冷淡地步下了台阶,径自往来福寺门口走去。
傅芷璇连忙追了上去,冲她的背影喊了一句:“钱夫人,请留步。”
钱夫人停下脚步,侧过头,目光冷冷地看着她:“有事?”
傅芷璇轻轻一福身,加快语速,赶在她不耐烦前说道:“钱夫人,我从燕京城而来,与孟夫人相熟。”
一听到她提起女儿,钱夫人身形一趔,脸豁地变色,再也不能保持镇静,急切地问道:“我家研儿如何了?”
问完后,她就意识到自己问了个没用的问题,安顺出事不过半月,眼前这女子估计是早就到安顺了,如何能知道京城的事。
她脸上的激动褪去,重新恢复了冷静,狐疑地看着傅芷璇:“你找上我有何目的?”
傅芷璇知道,她若不表明身份,钱夫人不会信她的。
她朝钱夫人重重一躬身,行礼道:“民妇叫住夫人是想向夫人道谢,当初我的两个家仆张柳和史密前来安顺办事,幸得夫人仗义相助,民妇得以安然脱困,否则只怕民妇的坟头都已经开始长草了。”
她一说出张柳和史密的名字,钱夫人立即明白了她的身份,脸上的锐利和戒备倒是少了一些,表情也柔和了许多:“原来是你。”
语气有些唏嘘,又有些傅芷璇所不明白的惆怅。
离得近了,傅芷璇才发现,钱夫人的状态并不好,连厚厚的一层脂粉都盖不住她脸上的憔悴和双眼里的焦虑担忧。
她心生疑惑,钱世坤叛国是板上钉钉子的事,夫贵妻荣,按理说,钱夫人的身份地位也该跟着水涨船高才是,就算她忧心京城的女儿,但在目前还无任何消息传来的情况下,她着实不该如此忧虑对。
此外,她到底是钱世坤明媒正娶的妻子,身份摆在那儿,别说季美瑜了,就是钱珍珍在此,见了她也应该乖乖行礼才是,为何季美瑜会如此嚣张大胆,直唤起为“老太婆”。
这也是她为何会支走季美瑜,偷偷折回来找钱夫人的原因。
但大家不过初相识,钱夫人是个戒备心很重的人,她自己不提,傅芷璇也不好主动追问,免得给她留下一个不好的印象。
想了想,傅芷璇决定今天重点打感激牌,躬身垂眸笑道:“是的,没想到还能跟夫人在这里相逢,对于夫人曾经的相助,民妇铭感于心,夫人若有吩咐,只要民妇能办到的,万死不辞。”
虽是为了获得钱夫人的好感,但这番话也是发自内心,当初若无钱夫人帮忙,她哪能那么快摆脱季文明。虽说是互相利用,但到底是她占了便宜。
钱夫人活了这么几十年,经过了多少尔虞我诈,识人的能力还是有几分,她看得出来,傅芷璇这感激是真心的。因而脸上的笑意也真诚了许多,伸手扶起她:“你言重了,不过举手之劳,我应该怎么称呼你?”
傅芷璇眉眼一弯,笑眯眯地说:“夫人,民妇姓傅,名芷璇,家里的长辈都叫我阿璇,你也这么称呼我吧。”
“璇,美玉也,不错的名字。那我也托个大,叫你阿璇吧。”钱夫人淡淡一笑,轻拍了一下她的手,目光越过她的头顶,望着虚空中的一点,声音有些虚弱缥缈。“阿璇,你离京之前可见过研……孟夫人?”
傅芷璇自是没见过,她也不想欺骗钱夫人:“回夫人,民妇在年前见过孟夫人,那时候她气色极好。孟家是燕京城门风顶顶好的人家,夫人不必忧心。”
钱夫人长叹了口气,苦笑着说:“顶顶好又如何,只怕他们如今恨死了我们。是我们害了她。”
投敌叛国是株连九族的大罪,孟夫人作为钱世坤嫡亲的女儿,自然跑不掉,连带的她所生的子女也在九族之列。钱世坤远在安顺,投奔了大梁,朝廷拿他没办法,但他在其他地方的亲属,尤其是在京城的亲眷,却逃不过这一劫。
钱夫人一想到爱女和两个可爱的外孙、外孙女就要因为钱世坤的那点野心命丧黄泉,心就像被人挖了一刀似的,痛得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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