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明明灭灭, 流光溢彩, 傅芷璇背对着光, 老者没看清她脸上的不悦, 自顾自地又说:“不过自古以来乾为天, 坤为地, 乾坤乾坤, 乾在上,坤在下,此乃阴阳之道, 哪有翻覆乾坤,颠倒阴阳的道理。男婚女嫁,夫唱妇随才是正道, 你明日就与你父亲一起去衙门申请取消女户。”
傅芷璇气笑了, 柳眉一竖,疾言厉色地说道:“不管你是谁请来的冰人, 都请回去。目前, 我不想嫁人, 更不会去申请取消女户。你以后切莫来烦我了。”
说罢, 头一扭, 别过身叫史哥他们开始收拾东西。
史哥三人都承过傅芷璇的恩情,对她很是尊重, 这会儿突然遇到一个老头对她指手画脚,三人都很不满, 尤以脾气暴烈的史哥为最。他挥了挥结实的拳头, 哼道:“别让我突破不打老人、小孩和女人的规矩。”
老者脸上从容镇定,没丝毫的惧怕,更没理会史哥,拄着拐杖起身,盯着傅芷璇忙碌的背影说:“你知道老夫是谁吗?”
听他的语气似乎是个了不得的人物。不过傅芷璇是不大信的,一是因为这位老者身上的穿着虽整洁鲜亮,但无论是布料还是式样都是极普通。二来今天洛河两边人潮蜂拥,摩肩接踵,半里路能走半个时辰,凡有点地位的人家,谁会让这样一位七八十岁的老人独自出门啊。
更何况,有身份的老人也不会跑出来做冰人了。
只是瞧这位老者这幅不依不挠的模样,她若不理会他,他只怕会一直赖在这儿不走。
罢了,何必跟一个半截身子都快入土的老人计较呢。傅芷璇放下手里的东西,擦了擦手,走出小摊,来到老者面前,耐着性子说道:“老人家,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真的不需要,我是绝不会去府衙取消女户的。天已经很晚了,你别在外面逗留了,免得让家里人担心,回去吧。”
面对面交谈,老者终于看清了傅芷璇脸上的表情。她的眼神很认真,神情坚定,没有一丝的动摇,他忽然就明白了,这是她的真实想法。
老者有些不甘心:“你应该明白,但凡是有点身份地位志气的男人都不会愿意做倒插门女婿。”
傅芷璇莞尔一笑:“无妨,多谢老人家关心。只是,子非鱼,安知鱼之乐也,而我,现在就乐在其中。”
能觅得如意郎君固然更好,若是不能,那也无妨,总比找个狼心狗肺的强。这是她上辈子用生命为代价觅出的真理。
但老者显然不能理解,他喟叹了一声,深深地看着傅芷璇:“希望你别后悔。”
语气带着浓浓的遗憾,似乎傅芷璇错过了什么天大的好事一样。
傅芷璇听了觉得好笑,不过好不容易才劝退这位老者,她可不想节外生枝,因而只是点了点头,笑道:“多谢老人家指点。”
她这幅样子明显没把自己的话听进去,老者彻底失望,不再看她,拿起拐杖,一脚深一脚浅地往外走去。
傅芷璇看着他佝偻蹒跚的背影,踌躇了一瞬,转身对张柳说:“你放下手中的活计,把这位老人家送回家。”
他这幅样子,万一在路上被人撞到踩上一脚,那就完了。
张柳对傅芷璇向来唯命是从,得了她的吩咐,连忙放下抹布,站起身追了过去。
只是不过短短几息功夫,张柳又飞快地跑回来了,摸着后脑勺说:“不用咱们送,那边秦家的灯楼前有好几个人在等他呢。”
傅芷璇讶异地挑了挑眉,莫非这老者还真是大有来头?
不过这跟她有什么关系,人海茫茫,大家估计以后连见面的机会都没有。
“行了,时候不早了,咱们收摊吧,今天早点回去好好睡一觉,明日起随便大家逛。”
一听傅芷璇这样说,就连史哥和张柳脸上都浮现出了明显的喜色。他们以前在津江的灯会可没京城这么热闹盛大。
四人收拾好东西,刚一转身,傅芷璇就发现自己面前窜出一道人墙,挡住了光线。
来人幽幽地说:“阿璇,这就是你的选择?”
傅芷璇看着不请自来,还一副痛心疾首模样的季文明,一股荒谬涌上心头,这人是不是有毛病,他们几乎算得上是撕破脸了,他做出这幅鬼样子给谁看?难不成,他以为他做出这幅样子还能骗到她?
“让开。”傅芷璇可没兴趣跟他鬼扯。
季文明不动,俊俏的侧颜上惋惜和心疼交织:“阿璇,若是知道你过的是这种日子,我绝不会同意和离的。”
傅芷璇被他逗笑了:“这种日子?我过得是哪种日子?说得我好像沾了你家的光一样。季文明,七年前,你从军时,除了那所宅子,你家就一匹病弱的老马和十二亩薄田。就地里那点出息,可不够让你老娘和妹子过上衣来张手,饭来张口的好日子。这么多年,你一文钱也没给过我,反倒是我替你养了七年的老娘和妹子,你还好意思在我面前装大尾巴狼,羞不羞。”
一席话说得饶是脸皮厚如季文明者也红了脸,尤其是周围的路人听到有热闹可看,纷纷驻足,好奇地盯着他们。
傅芷璇坦荡荡地回视过去,还有礼地冲这些人福了福身。
她这样坦然的态度无疑赢得了许多人的好感,不少在婆家有过相似经历的女子更是义愤填膺,鄙夷地看着季文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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