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下午申时戒严仍未解除,蒋文乐便叫来一名职员,领叶昭等人从泰和银行后巷离开,只是要穿过一条狭隘的胡同,汽车却是过不去了,只能暂时将车留在了泰和银行中,借用的时家等本地名流用车,当万德全委托蒋文乐将车归还之时,蒋文乐自觉得文先生真是交友满天下,以前在京城商界却并不听闻,看来行事是极为低调了。
叶昭一行人穿过胡同,眼见便是青石地板长街,两旁多是二层木楼,观之便知是华人聚集区,底层开设店铺或作坊,招牌林立,上层住人,并且装有百叶窗。
在新嘉坡,马来人住房最为简陋,一律用竹竿搭成,覆以椰叶,好似一种四面透风的笼子,房下立有防潮和防虫的支柱;印度人则住土房,这条长街乃是华人平民区,但却也比马来人、印度人所居富裕十倍。
不过当叶昭看到一栋二层楼房高悬“福寿馆”字样,进进出出萎靡不振的老少爷们时,不由得微微蹙眉。
帝国已经全面禁烟,包括租界,鸦片交易已经属于违法,新闻纸上已经通过科学界发声,将鸦片归为精神类药品行列,属于医馆外的禁药,更在督促西方诸国承认帝国国务院民政部下属医药监督署与医学界的联合调查结果,禁止鸦片在全世界的合法销售。
而在新嘉坡、香港、澳门,鸦片馆却普遍存在,以前叶昭只是听闻,看的是各种文函,现今却是亲眼目睹。
“喝杯茶再走。”见叶昭对福寿馆对面的茶楼努了努嘴,万德全急忙传下话去。
下午时分,天气湿热,长街上三三两两的行人稀疏,茶楼里却是宾客满座,里面人多是福建口音,叶昭等京腔进来自然引得茶客纷纷侧目,更莫说还有古丽夏依尔这么硬朗明艳的混血女郎了。
这里是福建帮的地盘,在海外,华人以地域抱团,虽随着帝国崛起,在南洋帝国殖民地渐渐不显,可新嘉坡、文莱等地,却仍有地域相争的传统。
坐在靠窗的座,叶昭接过了随身文员递上的一份文函,是新嘉坡这几十年来华人暴动剪报。
1846年,义兴会与关帝会械斗 (会党头目葬礼游行);1851年,会党徒众攻击华人天主教徒;1854年,义福与义兴大规模械斗 (买米起争执,世 厦门小刀会余党逃到新加坡);1867年,义兴与福兴械斗;1870年,义福党徒攻击广府教士兼医生;1870 年,义福中的福建人与潮州人为争夺地盘械斗;1871年,海山与义福对抗持续一年 (争夺妓院和赌场的保护费);1873年,邮政局大暴动 (华人不满邮局汇款服务)……
而从70年后,独立党开始萌芽,只是初始同样是帮派组织,由义兴部分头目以及本地华侨商人创建,74年又发生过独立党与义福(小刀会、三合会)的械斗,只是近些年,这些械斗才渐渐少了,但互相敌视、世仇却不是那么容易消除的。
翻了几页文牍,叶昭摇摇头,中国太大了,方言众多,加之由来已久的“家”这个观念,家族、家庭,此外便是外人。尤其是现今,到了海外,便以地域抱团争抢地盘,殊所难免。
茶楼中的茶客,现在议论的都是独立党袭击三洲府也就是海峡总督府一事,闽南语叶昭也听得懂,坐在叶昭附近的一桌茶客中有位黑黝黝的汉子,正兴高采烈的议论英国人在升旗山上的兵马都下了来,此次独立党人在劫难逃。
这里的茶客便算不是义兴会成员也与义兴会有些渊源,独立党源自义兴会,许多义兴会人视创建独立党的几位带头大哥为叛徒,此时自少不了幸灾乐祸之辈。
升旗山是本地俗称,以军营升旗得名,山上驻扎英军和印度雇佣兵,近几年英国人越发重视马六甲海峡,在升旗山一带军营,驻扎有3000名英国士兵以及印度雇佣兵,并有1个炮兵营,在新嘉坡这弹丸之地,兵力甚至超过了印度加尔各答。
叶昭听着茶客议论,回头见到古丽夏依尔气鼓鼓的模样,不觉好笑,问道:“怎么了?”
古丽夏依尔冷哼一声,道:“这些人怎么都这样?如果他们都站出来和英国佬斗,我就不信英国佬还敢把新嘉坡人都杀光了?我看是英国佬先被杀光,一群乌合之众,不成大器!”
叶昭就笑,道:“话不能这么说。”摆摆手,“也罢,走了。”中国人历经数千年王朝统治,很多时候,甚至只求温饱,少有追求自身权利的精神,当然,温和勤劳、忠孝仁义,这却是西方价值观给不了的,而现今帝国种种变化,对于国民只是启蒙,是以,才有了新嘉坡独立党之诞生。
与古丽夏依尔走出茶馆,叶昭也在想着帝国种种思想变化,经济制度与政治变革相辅相成,两者并不能孤立,否则只会令国家陷入混乱。
青石板路烤得微微发烫,街道两旁店铺杂乱,或许因为炎热,行人不是很多,远处,可以见到新嘉坡特有的热带绿木,宽大的叶子,和中原迥异。
“龙小姐……是龙小姐?!”随着话声,从左侧鸦片馆方向跑过来一条人影,但很快就被戴着鸭舌帽的侍卫拦住,却是一名黑黝黝的汉子,他开始尚不确定,待到了近前见到古丽夏依尔,就欢喜的大叫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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