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黑漆漆的, 两个书童在前面打着羊角明灯引路。宋渊一路上都在想今儿下午刘祯和他说的话, 前一阵子谢严遇刺, 是孟阶救的他。
刘祯虽是笑着说的, 但他总觉着话里有话。
孟昶被杖毙的事刘祯不可能不知道, 若是说让他把孟阶拉过来, 那便是天方夜谭。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孟阶怎么会和谢光站在同一战线?唯一的解释便是,孟阶救谢严的时候,并不知道他的身份。
可孟阶的性子他是知道的, 极是诡秘,谢严当时又带着随从,怎么会认不出来呢?
宋渊蹙了蹙眉, 抬头看到书房就在前面, 他顿住脚步,吩咐那书童道, “去把姑爷请来, 就说我在书房等着他。”
书童领命, 连忙去了。
宋琬正坐在妆奁前卸妆, 只见外头的丫鬟进来通禀, “夫人,老爷打发了身边的书童发儿来了。”
宋琬挑了一点玫瑰汁子做成的膏脂涂在手上, 才将手腕上带着的翡翠绿的玉镯摘了下来,用了锦帕包了放在盒子里, 才问小丫鬟, “他说什么事了吗?”
宋琬摘玉镯的时候,露出一截玉脂一般的胳臂,小丫鬟看直了眼。宋琬见那小丫鬟许久不回话,扭头瞅了她一眼。那小丫鬟红了脸,连忙回道,“说是老爷要见姑爷。”
孟阶正坐在炕上看书,闻言抬头看了一眼宋琬,“那我过去一趟,你先睡。”
宋琬点点头,将孟阶送到了门口。
宋渊迟迟不见孟阶过来,心里急得慌,起身在屋里走了几圈。当听到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他才又坐回桌案前。
孟阶推门进去,走到宋渊面前拱了拱手,淡淡的道,“岳父叫小婿来,可有什么事吗?”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想和你说说话儿。”宋渊连忙说。
明明面前的男子是他的女婿,可不知为何,他在孟阶跟前,总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压迫感。
“坐吧。”宋渊提了一口气,故作镇定的指了指一旁的椅子。
孟阶微微颔首,“岳父有什么话,直说便是。”
“我见琬儿胖了不少,可见这些日子你把她照顾的很好。”宋渊说到这里低了低头,声音有些低沉,“这孩子从小就没了母亲,我这个做父亲的又不称职,倒是苦了她了。如今也没什么可以弥补她的,所幸有你疼着,我也就放心了。”
孟阶闻言笑了笑,没有说话。
孟阶不接话,宋渊倒不知道要说什么了。他望了望孟阶,欲言又止,许久才搓着手道,“你的制艺一直都很不错,被陛下钦点为状元,实在是实至名归。”
他顿了一顿,又继续说,“我听说你在会试回来那一日受了伤,现下可好了?”
“劳岳父牵挂,已经好多了。”孟阶抬头看向宋渊,眼底有些冰冷。
他救谢严的事很少有人知道,就是宋珩那里他都瞒的滴水不漏。虽说谢光那一日派了梁太医给他诊治,可那也是私底下进行的,目的是将消息透露给陆芮和李崇庸,查探他和陆芮是不是一个战线的。
宋渊一个小小的户部员外郎,怎么会查探到他的消息?除非是有人特意将这个消息透露给他。
早在宋渊升任户部员外郎后,他心里就存了疑虑。如今看来,他的猜测没错。
宋渊是谢光的人。
宋渊的顶头上司是刘祯,刘祯又是谢光的人。只怕今日宋渊回来这么晚,不是公事绊住了他,而是有人特意留下了他。
怪不得宋渊回到京城短短一年的时间,就从主事爬到了员外郎的位置。以他的能力,只怕还要再熬个几年。
如今沈谦上书死谏谢家父子,宋渊作为他以前的门生,又是妹婿,却做了谢家父子的爪牙,还要拉拢他。若是宋琬知道了,恐怕又要好一顿生气。
他不管宋渊如何,但他心疼宋琬。
“岳父大人,我想你应该知道了沈舅父的事情。要动谢家父子,只怕难如登天,你该劝劝他的。”
孟阶这句话说的没头没尾,宋渊一时愣住了。他看着孟阶清冷的眼眸,心底不由得一紧。
沈谦的事他是知道的,谢光亲自把沈谦给他拟的罪名呈给了永隆帝。没想到永隆帝不仅没有责怪谢光,还大骂沈谦不知好歹。
永隆帝念着旧情,饶了沈谦一命,但已有意将他的官职革掉。众人都见沈谦灰溜溜的回去,还以为他不再与谢光作对了。
但他知道,沈谦这个人既然做了决定,就是拿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也不会轻易打消。他回去绝不是怕了,恐怕是要交代后事去了。
“舅父若是倒了,岳父你觉着你会平安无事吗?你到底做过他的门生,又有亲家这层关系,只怕波及到的不止一点半点。”孟阶的声音极是清冷。
宋渊听着,手脚冰凉。他双目怔愣,脸色也变得苍白。孟阶微微敛眸,起身又道,“岳父大人,你还是好好想想怎么处理接下来的事情吧。我的事情我自有分寸,还用不到你来教。谢家虽好,那都是一群豺狼虎豹。岳父觉着,他会管你这一个小小的棋子是死是活吗?就以岳父的才学,该有自知之明的。”
孟阶说完,便走了出去。宋渊看着他的身影,艰难的伸出了手,“子升。”
孟阶微微驻足,回头看了一眼宋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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