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脆的声音一字不落的飘进刚刚出了月亮门的主仆二人耳中,宋瑶面色一僵,随即变得煞白起来,她顿住脚步,扭头看向‘风荷院’的大门,一双水雾眸中满是恨意,紧紧咬住一口银牙,良久才从唇畔逸出一句话,“宋琬,咱们走着瞧。”
“小姐。”青茵躬身敛眸,小心翼翼端详了一番宋瑶的神色,轻声提醒,“前面就是老夫人住的‘春泽斋’,人多眼杂,咱们还是快些回去吧。”
宋瑶斜睨了青茵一眼,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冷笑,“走。”
娇喘也不喘了,只见海棠红马面裙裙摆下的小脚突然疾走如飞,哪里还有半点袅袅婷婷的模样,青茵嘴角微微一抽,连忙快步跟上去。
守在‘会芳院’门口的两个丫鬟看见宋瑶气冲冲的走过来,连忙低下头,紧张地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青茵一路急匆匆的跟在宋瑶身后,走到厢房门前却没有立刻进去,而是站在门外静心细听屋内的动静。果然,不一会就听屋里面传来打碎东西的声音,‘砰砰啪啪’一阵子,才消停下来。
“你,还有你,赶快去屋里收拾一下。”
两个小丫鬟身形一哆嗦,在青茵凌厉的目光下颤颤巍巍拿起洒扫的工具,惴惴不安的弓着身子进了厢房。
“小姐,喝口茶消消气,没来由的为那些贱人伤了自己的身子。”青茵端着小茶盘走到宋瑶面前,轻轻拍着她的背温言劝道。
宋瑶接过来喝了一口,眼里面突然又冒出熊熊火焰,重重的将青瓷茶杯摔到桌子上,指着其中一个跪在地上收拾碎片的小丫鬟道,“你,过来。”
被指到的小丫鬟慌忙磕头,肩头不停地颤动,哆哆嗦嗦着道,“小,小姐,求你饶了奴婢。”
“贱人,连你也敢忤逆本小姐。”宋瑶拿起倒在桌子上的茶杯往小丫鬟身上砸去,碎片划过额头,隐约有血丝冒出来,另外一个小丫鬟见此情景,将小小的身子缩成一团小心翼翼的躲在绣帘后,生怕主子的怒火波及到自己。
青茵知道宋瑶正在气头上,若是此时不让她发泄出来,不知道怎样折腾呢。于是厉声喝那小丫鬟,“你是活得不耐烦了,小姐的话也敢不听,还不快滚过来。”
小丫鬟们大都是二两银子买回来签了死契的,一条命并不值钱,平日里宋瑶发起火来,全都往她们身上撒气。虽然宋瑶看起来柔柔弱弱不禁风一般,可她的力道却是十足。
或扭,或掐,不一会全身就会遍布青紫的痕迹,宋瑶又不准她们私下上药,轻点的伤痕半月才消下去一些,若是重的,两个月怕是都好不了。
大点的小丫鬟不过十多岁,小的才七岁多点,身上的肌肤及其娇嫩,就是好了,也会留下疤痕。‘会芳院’里的小丫鬟们大都受过这罪,才会怕宋瑶至此。
伤口渐渐冒出血来,汇成一大滴顺着脸颊滑下来,小丫鬟紧咬着嘴唇,不敢吱一声,缓缓爬到脚踏跟前抱住宋瑶的小脚不断哀求。
‘会芳院’里异常安静,只有厢房里传来一声声令人心惊肉跳的哀嚎,不过初秋,习习微风还略带些热意,小丫鬟们却各个出了一身的冷汗。
一个身穿石青色撒花银鼠褙子的纤弱妇人款款往‘会芳院’的方向走来,直到进了月亮门,小丫鬟们才看到来人,慌忙行礼作揖,“陈姨娘。”
陈月娥扫了一眼战战栗栗侍立在院中的丫鬟,施着珠粉略显娇柔的面庞黛眉轻蹙,出声问道,“二小姐怎么了?”
陈月娥早就猜出了事情缘由,听到小丫鬟们如实回禀,嘴角不免带了一丝冷冷的笑意。想想也是,在整个宋府,能让宋瑶如此生气的,也只有宋琬一人。
说到陈月娥,就不得不提宋琬的父亲宋渊。
宋渊在江西巡按时曾借住在临江府清江县知县陈家几日。那时候的宋渊刚刚痛失结发妻子,又远离老母与幼子幼女,不免消沉。陈月娥是知县之妹,深居闺阁,温婉体贴又善解人意,常常温言软语劝慰宋渊,时间一长,两人私下里就有了情分。
等到陈月娥怀了宋瑶,宋渊才想起给家中的老母送信,说要纳陈月娥为继室。若论身份,要陈月娥当宋家主母也不是不可以,但宋老夫人从未见过陈月娥,亦不知她性情如何,当不当得起主母。便托人前去清江县打探了一番。
这一探可了不得了,原来陈月娥并不是陈知县的亲妹妹,她的真实身份,却令人难以启齿,是陈知县从扬州买回来的瘦马。
宋老夫人十分震怒,当即就派人给宋渊送了一封书信,说什么也不会让这种身份的女子进门。
其实也怨不得宋老夫人不近人情,实在是陈月娥的身份太见不得人。宋家祖上虽不是什么达官贵胄,但在山东青州府却是远近闻名的诗礼簪缨之族。
宋老太爷是同进士出身,宋渊亦是永隆二年的二甲进士。一个书香之家,若是让一个瘦马做当家主母,岂不得被人笑掉大牙。
宋渊当时不过三十左右,仕途正顺,若是别人知道他娶了一位这样的女子,估摸着官也不用做了,光想想那些弹劾他的折子就令人胆战心惊。
宋老夫人不愿意,宋渊也强求不来,况且他也不想为了个女人丢掉自己的乌纱帽,便退而求其次纳了陈月娥为小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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