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朝堂上一团乱麻似的,魏徵,褚遂良,包括我的长孙舅舅,都纷纷上表,指斥太子失德,魏徵更是在金殿上跳脚大骂太子无德无行,有昏君之资……”语声一顿,李泰压低了声音,神情却愈发眉飞色舞:“不瞒子正兄,出了这桩事后,许多原本站在太子那一方的朝臣忽然转了风向,从出事到今日,好几位朝臣给我府上送了名帖,说想来拜望我……”
嘿嘿冷笑几声,李泰道:“自作孽,不可活,下了这一步昏棋,用不着我来推,他自己就会倒,看来我以往高估了这位皇兄,早知他如此不争气,我这几年何必四处奔忙,落个不安分的口实,等他自己倒下去,太子之位自然便是我的了。”
李素笑道:“殿下鸿福齐天,九五尊位坐等可得,臣为殿下贺。”
李泰大笑不已,神情愈发得意:“原本夺取东宫我只有四成胜算,毕竟不到万不得已,父皇不可能废长立幼,此举掩不住天下悠悠众口,可是这位东宫太子自己作死,自从他说了那句话后,我的胜算由四成升到了六成,只等支持我的朝臣越来越多,占到朝中半数左右时,我便可伺机发动易储之议,群臣上表,众口一辞,父皇原本已对太子失望,多半也会顺水推舟,应了易储之议,皇长子若废,接下来的新太子……哈哈!”
李素目光闪烁,自顾饮酒,脸上的微笑一直不曾散去。
李承乾确实是作死,但按李泰的说法,他若真敢这么干的话,嗯,他也在作死。
自己的亲爹,两个儿子居然都不了解他,多么悲哀的事。
一位自信自负,乾纲独断的天可汗陛下,生平大小征战无数,可谓尸山血海里滚过来的人,用这点小聪明去糊弄他是小事,当爹的顶多微微一笑,懒得跟他计较,可他若敢把朝中半数大臣团结到他的周围,这可是犯忌讳的大事了,再缺心眼的帝王都不会容许儿子干这种大逆之事,更何况他的亲爹还是英明睿智的天可汗。
李素敢肯定,如果这个胖子真敢这么干的话,李世民一定泪流满面朝自己的儿子下毒手,嗯,玄武门大小死绝的超值套餐,魏王殿下值得来一份,那时的胖子,可就成了货真价实的死胖子了。
很好,完美的作死,找不到半点瑕疵。
李素不想提醒他,毕竟大家并不熟,李素没义务惊醒这个胖子的美梦。
李泰仍在笑,笑得很得意,两只被肉挤成的小眯缝眼湛然放光,表情兴奋极了,仿佛东宫太子之位已近在眼前,近得只要伸出手一抓,就能把它握在手心里。
站在旁观者的角度看,李素忽然觉得李泰很可怜,被权欲迷了心的模样都很可怜。
“我那太子皇兄已被打断了腿,父皇命他回去闭门思过,据说所有的东宫宦官宫女都换了,看来父皇已对他寒了心,今日早晨,长孙舅舅派人又给我送了一大堆书,嘱咐我好生向学,莫学我皇兄不长进,哈哈,这句话可谓意味深长,我敢说,父皇心中必然有了易储之念,甚至暗里跟长孙舅舅聊过此事,不然舅舅不可能有这般举动……说到底,最该感谢的还是那位太子皇兄啊,无缘无故的,怎会出此昏招,白白便宜了我,实在令人……”
李泰眉飞色舞说着,一边说一边不经意瞥了李素一眼,见李素表情淡定,神态悠闲地自酌自饮,对他说的话浑然不觉,李泰不由有些不悦,没见过这么不捧场的,我都说得口沫横飞了,你好歹附和几句应个景儿呀,怎么说我也是个王爷……
忽然间,仿佛晴天一记霹雳,不偏不倚劈中了李泰的灵台穴,李泰瞬间福至心灵,一个念头飞快闪过脑际,接着圆滚滚的身子原地跳了起来,又惊又骇地指着李素。
“是你!是你对不对!一定是你!”
李素叹了口气,放下了杯筷。
这胖子咋咋呼呼的,实在令他很不适应,所以说,跟不熟的人打交道最费神了。
“什么是我?殿下说的话我一句都不明白。”李素茫然无辜状,很萌。
否认无效,李泰毕竟也是聪明人,懒得理会李素装无辜,眼睛定定注视着他,脸色时青时红,变幻莫测,不知过了多久,忽然仰天大笑。
“终于明白了!原来不是天助我,是人助我!我道太子也算是谨慎之人,怎会说出如此混帐的话,而且偏偏那么巧,恰好被门外的张玄素听到……子正兄,你果真是高人啊!盛名之下无虚士,满朝君臣皆赞你为英杰,以前我还有些嫉妒你,今日算是真正服气了!”
李素叹道:“殿下莫非醉了?你说的话我越来越不懂了……”
李泰继续无视,反而迅速起身,正经地朝李素行了一礼。
“多谢子正兄助我,得子正兄一人之助,我的胜算又多了两成,未动而谋算于先,子正兄不愧是上过战阵的将军,兵法委实毒辣,泰多谢了。”
李素苦笑,再装糊涂未免侮辱别人的智商了,所以说,跟聪明人打交道也很讨厌,别人一个念头就知道真相,再怎么否认都没用。
“殿下怎知是我?或许是别的皇子干的呢,毕竟,恕我实言,觊觎东宫之位的皇子可不止你一个。”
李泰傲然一笑:“觊觎东宫的确实不止我,但那些皇弟们我都清楚,都是些不入流的货色,府里养的那些谋士幕僚也是些庸碌无为之人,断然想不出如此妙极的计策,太子这次被坑得不轻,而且栽得莫名其妙,我刚才想了又想,举世之人除了你子正兄,怕是谁也想不到如此坑人的计策了……”
李素脸迅速黑了,说的是人话吗?夸我还是损我?
李泰大笑几声,笑完后忽然意味深长地盯着李素。
“此计非一人谋算而能功成,东宫必有子正兄的内应,子正兄下得一手好棋呀,怕是很久以前就开始布局了吧?你与太子结怨是在贞观十一年,是那一年开始的吗?”
李素仰头看着房梁,喃喃自语:“我怎么发觉自己无法跟你沟通了?你说的话我又听不懂了……”
李泰哈哈一笑,道:“无妨,子正兄不愿说便不说,哈哈,这次找你结盟看来真是找对人了,这步棋布得实在太妙,尽管留着,以后对你我有大用,……既然子正兄已先出了手,我想请教咱们下一步该如何做?”
李素眨眨眼,笑道:“下一步,当然该你出手了,是你要夺东宫之位,我只是个看热闹的,总不能事事都由我来办吧?”
“我出手无妨,如今太子失德,父皇和天下臣民皆对他失望寒心,正是趁热打铁之时,请教子正兄,我该如何出手?尽管直言,我能做到的绝不保留,这次定要将他推下太子宝座,换有德之人居之,不客气的说,我就是那个‘有德之人’!”
李素啧的一声。
这家伙不但是个死胖子,而且是个死不要脸的死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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