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姚子詹的庇护与认证,他有大侠之名,所以,他能进兰阳,能上城墙,帮忙守城,他既然愿意以江湖人士的名义为国效力,没人能阻拦他;
可又因为谁都知道,他虽是乾人,却又与那摄政王相交莫逆,所以,节度使大人不敢让其近身。
可分明,
在最开始自己进兰阳城汇报那早就算滞后的军情时,
那位节度使大人,亲切地接见了自己,对自己热情地嘘寒问暖。
陈大侠终于明悟过来,
那日的接见,似乎不是看在姚师的面子上,
因为节度使大人在那天还特意问了自己一句,
他问:
“摄政王爷他老人家,身体还好么?”
……
上京,
皇宫;
刚刚结束今日御书房议事的乾国官家赵牧勾,又回到了自己的寝宫,又一次地屏退了宦官宫女,一个人,面对着那幅女剑仙的画像。
官家以前就有习惯,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对着这幅画像说说话;
而最近两个月,频率变得越来越高,乃至于近乎是,每天都有一次。
这意味着,这位官家的内心,也越来越紧张。
“朕问李寻道,这次能成么?
李寻道给朕的答复是,我大乾,已经做到了一切能做的,提前安排了一切能安排的,眼下,只需要等待江南的结果了。
也快了,
因为燕人就算察觉到不对劲,
他现在也已经来不及做什么了。
可一日不见确切地军报传来,
不,
是一日不见到那摄政王人头被摆在朕的御桌前,
朕这颗心,就一日不得安定下来。
你会不会觉得,
朕这个皇帝,当得很没魄力很没出息啊?
所以,
你到底在哪儿呢?
若是此时,你就在朕的身边,陪着朕,那朕的这颗心,就不会这么慌了。
因为,
只有朕的身边有你,
才能证明朕的那个梦,是真的;
才意味着,
朕是真正的……天命所归。”
……
乾军鸣金收兵了;
谢玉安将自己身上的皮甲给解开,有些疲惫地向后一靠,坐在了台阶上。
自打乾军开始攻城,谢玉安就单独负责一面城墙。
很累,很不容易,
当其垂下头时,
可以发现原本其两鬓的那两条象征着大楚贵族风雅的两缕长发,早就被剪断了。
造剑师走到其身侧,其身上虽然没伤,但衣服上和脸上,有着清晰的焦黑痕迹,比之以往迎风走路还要控制发丝拂动的矜持,可谓相当狼狈。
阿大递送上来水囊,造剑师摇摇头。
阿大将水囊递给谢玉安,谢玉安接了开始喝。
阿二则拿来一个盆,里头装的是清水,造剑师开始洗脸。
洗完脸后,阿二正准备倒出去时,被谢玉安伸手拦住,接过盆,就着这水,给自己清洗。
“自从那日亲眼目睹你谢氏一支轻骑被绞杀在城前后,你就变得……更卖力了。”
也是那一日,
原本可以羽扇纶巾般站在后头指挥的谢玉安,换上了皮甲,剪去了两鬓长发。
“以前我就不卖力么?”谢玉安反问道。
“哦,以前叫卖力也不假,可现在,叫卖命。”
谢玉安接过先前造剑师擦脸的帕子,擦了擦自己的脸,感慨道:
“我有个好爹。”
“奇了怪了,到底是怎么了?”造剑师是真疑惑了。
“很多人都称呼我为谢家千里驹,我也一度这般觉得,认为我家那老头儿,到底是沾了多大的福气,才能有我这样一个儿子。
可到现在,我才明白,我又是有着多大的福气,才能有他这样一个爹。”
“我不懂。”
“你没必要懂。”
谢玉安伸手,放在了造剑师的肩膀上,很认真地道:
“我会照顾好独孤氏的。”
“你凭什么照顾?”造剑师眼睛微微眯了眯,“我似懂非懂了,但缺了关键一环。”
“世人都说,大燕摄政王重义守诺,眼下我家老子在通盐城,只有我在他跟前,等着吧,王爷他会……”
造剑师轻咳了一声;
谢玉安收声。
没多久,自前头街巷拐角处,出现了一身着黑色蟒袍的身影,他一出现,周围的士卒和伤兵,马上都下意识地站了起来。
守城这般久了,终于见到自家王爷。
没人会抱怨,也没人会腹诽,这支兵马,面向他们王爷时,除了忠诚,还是忠诚。
王爷径直向这边走来,其身侧,跟着的是世子殿下与剑圣。
瞧瞧自己这灰头土脸的,再看看人家剑圣那一身干净的白衣,造剑师摊开双手,表示不解。
而剑圣,
很认真地从上到下扫了一遍造剑师,
然后,
又挪开了视线。
这一下子,差点没把造剑师给呕出血,如果不是清楚自己先前守城时耗费了太多气力,如果不是清楚自己单挑情况下不是剑圣的对手,造剑师真想一拍剑匣用剑说理!
凭什么你们家守城,累死累活的是我,而你却悠哉悠哉?
同样的,
王爷这一身蟒袍明显也是为了出门刚换了的,可谢玉安现在却这个模样。
难不成外头乾人哼哧哼哧拼了命地攻城,是为了抓这位谢家千里驹而非你这大燕摄政王?
王爷伸出手,放在郑霖的脑袋上。
郑霖表情有些严肃,显然,前不久才经历过反抗,但又很显然的是,其反抗,被镇压了。
如果掀开世子殿下的蟒袍袖口,可以清晰地看见一连串的细小针孔。
那是源自于自己先前和亲爹爆发了争吵,结果亲娘差点给他缝成“稻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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