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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能做点什么？”
从校门口到工艺教室，我几乎是一路狂奔过来的。起伏的胸口，还无法平稳呼吸，原本有一肚子的火要发，有满腔的疑惑要解，可话到了嘴边，竟一句也说不出。
“哦？你怎么来了？”
看来纪繁并不知道艾浅有打电话给我，纪繁正一脸疑惑地看着我。意识到说出实情，会将事情变得复杂。而且我不确定，告知他艾浅的困扰，骄傲如他，会不会因此而受到伤害。我想艾浅的初衷，只是不想纪繁过于劳累，但一旦这样的话从他的嘴巴里说出来，怎么听，都像是对纪繁的能力缺乏信任。
“没什么事做，突然想来看你做事。”
“哈？”
纪繁一副绝不可能的样子，饶有兴致地盯着我，但还好，在我即将被盯住，露出破洞之时，爽快地放了我一马。
“你最终没报名比赛？”
“嗯。”
“不遗憾？”
“不遗憾。”
“挺好的。”
纪繁正在使用鹅黄色的真丝素绉缎制作烫花。我是喜欢花的吧，虽然我不喜欢任何土生的植物，但若是有人送我一束断了根的鲜花，我还是非常乐意收下的！竟是用布料制作的？那个鹅黄泛旧的色调令它看上去栩栩如生。我完全被这种奇妙的仿生工艺吸引住了。
“想学这个？”
“嗯。”
纪繁将面料递给我，又拿出绘制花瓣的纸板，命我压着纸板，用高温消失笔描绘，再一瓣瓣裁剪下来。我就这样在他身旁坐下，慢慢地描，慢慢地剪，时间安静地流淌，原本枯燥的工作，似是成了一场美妙的约会。
一旁的纪繁则用极细的抹子专心致志地烫着花瓣。艾浅担心的没错，他时不时会因右手的抖动而不得不停下来。对于这种精细的工艺，需要右手具有极强的稳定性。即便从容如他，在这种情况下，也难以承受截稿日迫近的压力吧。虽在我面前尽量保持着神情淡然，但只要细心一点就能发现，确是少了一贯的从容，此时的他，额头上沁出了细密的汗珠。
“这是蔷薇么？”
“对。”
裁剪完所需的花瓣，我凑近纪繁，小心翼翼地拿起一朵他刚刚捏好的花。做成一朵这样的花，真的好奢侈。要剪、要染、要烫、要粘，等到好不容易做成了，又要捧着、供着，不能挤压，不能沾水。就像是玫瑰，想要它持续盛放是件非常困难的事儿。根茎要斜着剪，叶子也要保留一部分，普通的清水不行，要用茶水、啤酒，甚至有人为了延长它的保鲜期，要加维C、加白糖。就好像天生美丽的人，比常人更怕美人迟暮，无不付出巨大的努力。但于我而言，会迅速枯萎、失去生气的玫瑰，却是制作干花的首选。
“常棣之华，鄂不韡韡。”
我忽然就想起了《诗经》中的一首诗，那是一首周人宴会兄弟时歌唱兄弟亲情的诗。诗人以常棣之花喻比兄弟，是因常棣花开每两三朵彼此相依而生发联想。而常棣之花，就是蔷薇科植物。小时候，我总以为玫瑰只有红色，蔷薇就是玫瑰。因为米姨独爱红玫瑰，所以，家里中陈设，只有红玫瑰元素。直到在纪繁家的花园中，我才第一次认得了蔷薇。
“那边，花朵直径大、单生的，是月季，这种小朵丛生的，是蔷薇。你家里常常见到的那种，是玫瑰。”
那是一株盛开的蔷薇，一朵朵相互依偎、三两成簇。淡粉色蔷薇花，在寂静的花园中，不知花费了多少岁月，终于，默默地、从容地爬满了院墙。蔷薇的美，虽比不得玫瑰娇艳，但那日，它呈现出的，那种自由自在、肆意生长的姿态，在我所有的记忆影像中，始终是最为温馨浪漫的片段。
“我想试一下。”
“哦？”
“嗯！”
纪繁将手中的烫花器切断电源，放在一边。
“先将这些裁片，上好浆，在等它晒干的时候，我再教你这个。”
纪繁拿起我做好的裁片，用蒸汽熨斗打热气逐个喷掉我描绘时残余的笔痕。留意到他斜睨责备我不够细心的眼神，我吐了吐舌头。
“按照1:4的比例，将白胶兑上水，用镊子夹着，一片片上浆，之后放在风箱里，等待它自然晒干。”
“哦。”
我坐回椅子，开始耐心地给花瓣上浆。将全部裁片上浆完毕，平铺在风箱里之后，我发觉我健康的右手，也疲惫得快要发抖了。我顿时揪心地痛，这么大的工程量，他竟打算一个人完成？
“留心素缎的正反面，光滑的是正面，粗糙无光泽的是背面。我们要熨后背。”
我坐在纪繁右侧，眼睛跟着他的右手。只见，他先将烫头落在花瓣的中心，然后向下推到底部。这样原本扁平的裁片，就呈现出了立体的弧度。我从他手中接下烫花器，学着他的样子，完成了首个薄片。
“你这手应该是进化了，比艾浅的好用得多。”
“切！”
总算是顺利抢下了他手里这份苦力活，我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开始一片接一片的处理单片花瓣。纪繁则挪到一边，将烫好的花瓣，黏贴组合成最终的蔷薇。
“凡今之人，莫如兄弟。”
待我们终将所有的蔷薇花制作完成，纪繁捏着一朵鹅黄的蔷薇，以绸缎蝴蝶结做底托，将其固定在薄薄的镂空黄铜片上。随后，接上我先前念给他听的诗句后半段，将这枚亲手制作的蔷薇烫花黄铜镂空书签递给了我。
“你一早就想好要送我这个？”
我将书签捧在手里，左看右看，仔细端详，喜欢，非常喜欢。
“余料利用。”
“……”
切，他就是嘴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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