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怎敢如此?”崔远惊住,娘亲杀官,圣上大赦,他还以为凶险已过。
“怎不敢?这些贪官目无王法,何事都做得出。我乃仵作出身,在江南家中时因一件案子得罪了侯门府第,那人家便与知县勾结买通了水匪取我性命,我那时若是死了,此案谁也查不到官府头上,只当是水匪干的。如今夫人一家所处之境与我那时差不许多,因此才来相告,望夫人早日离开奉县。”暮青道。
杨氏闻言心生诧异,“原以为将军是应征从军西北,竟是被逼远走?”
“这些狗官!”崔远骂道,他这才明白暮青今日为何帮他,原来是同病相怜,皆是被贪官所害。
“将军被逼远走未尝不是好事,如今将军已官居五品,回朝受封必将荣华更盛,日后衣锦还乡,大仇得报,想想也是件快意事。”杨氏笑道,面上却有愁容。奉县知县刚被革职收押,朝中要再派县官来许还需些日子,他们一家的户籍在奉县,新知县不来,户籍难迁,路引难办,能去哪儿?再说,朝廷昏庸,狗官遍地,只要官府的户籍公文在,他们一家迁去哪儿不得被那些狗官找到?
杨氏心中发愁,面有悲色,她捅出抚恤银两一案原是心存报复,她就要死了,儿女又求了元大将军庇护,她还怕那些贪官报复?哪成想隆恩浩荡,圣上大赦天下,她无罪了。这一回来,不便再托元大将军庇护,儿女的性命却堪忧了。
早知如此,当初还不如判死了她,至少能保住儿女。
“这等快意事,夫人若想也成,明日随我一同启程进京就是。”暮青道。
杨氏母子怔怔望向暮青。
“我知道户籍难迁路引难办,既来提醒夫人,自不会无解决之法。夫人迁去何处都一样,唯有跟在西北军里进京才会免于被害,”
“这……”杨氏望着暮青,一时不敢相信有这等时运。
“进京对令郎将来入仕亦有好处,寒门子弟需拜入士族门下为客卿或门生,由士族举荐才能为官,想必夫人原先为令郎打算好的入仕门路都不可用了。我虽非士族出身,但有圣上和大将军在,令郎这些年的寒窗苦读才不会白费。”暮青语气虽淡,却句句戳在杨氏心窝子上。
她娘家原是官家门第,虽后来家道中落,祖父当年有些门生尚在为官,她原打算好了,再过两年便叫儿子拜入青州容城知州门下当三年门生,托知州大人举荐入仕,但她走错了步路,杀了李本,捅了抚恤银两案,得罪了太多人,祖父当年的那些个门生怕是不敢帮她了。
一家人的安危,儿子的仕途,这些事原本都是她回来后该操心安排的,未曾想会有恩人来访,连出路都为他们一家安排好了。
杨氏忙起身,对暮青福了福身,感激道:“民妇多谢将军,若真能跟随将军进京自是民妇一家的造化,可将军今日已帮了民妇一家,若再带我们进京,将军难免在朝中成为众矢之的,民妇一家虽想活命,却不想坑害恩人。”
“我若查此案,定会成为众矢之的,帮不帮夫人一家都一样。”而且,她回朝就是为了查爹的案子的,她与朝中那些人定难和平共处,迟早是敌,何必在乎那些人恨她多些还是少些?
“此事自是由夫人决定,若不想去京中,我也尊重夫人的意愿。明日圣驾就启程回京了,今夜夫人可考虑一二,是去是留望明日一早永德客栈门口,夫人给个信儿。”暮青说着便放了茶盏起了身,准备回去了。
“瞧将军说的,将军此行本就是为民妇一家带了条生路来的,民妇若回绝岂非太不知好歹?民妇也不是那矫情人,将军既如此说了,民妇就应了,只是不能跟着将军白吃白住,若将军不嫌弃,日后到了京中,府上若缺服侍的人,民妇可做些粗使活计。”杨氏道,她虽是厨娘,擅长饭菜点心,但暮青是江南人,未必吃得惯越菜,她便不提侍奉饭食之事了,那些粗使活计她也是做得的。
暮青回朝受封,朝中又有建立水师之意,想来是要在盛京住些年头的,那么开府是必然的。开了府免不得要有侍奉的人,她身边的可信之人也少,只有亲兵四人,杨氏若进府去,倒也不失为一个可用之人。
暮青此行本是为崔远而来,倒没想到为自己寻到了可用之人,当下便点了点头,允了杨氏所请。
杨氏大喜,忙将两个女儿也唤进屋来,带着儿女一同给暮青磕了头,认了主子。
明日一早便要启程,杨氏一家尚有行囊要收拾,暮青不便打扰,说完正事便告辞了。
刚出门,暮青脚步便一顿,元修正立在门口,不知来了多久。
“大将军为人真是亲和,我们将军来崔家,大将军给守门儿。”月杀显然早知有人在门口,他与元修在地宫中待过一些日子,对他的步法早已熟悉,因此才没出来看。
元修没吭声,只看着暮青,道:“还是你想的周到。”
门虽关着,隔着院子,但屋里的话他依旧能听得清。
“大将军属兔的?”暮青问。
元修英眉微挑,没听懂。
“耳朵长。”暮青淡道,转身便走。
日色西沉,晚霞一线,少年踏雪而去,大氅翻飞,残雪随风,雪沫扑在身后男子脸上,微凉。
元修抹了把脸,笑了声,憋闷的心情忽然消散了许多。
与其憋闷,不如多做些事!
待回朝中,他倒要看看是哪些人敢动他西北军将士的抚恤银两,这十年杀够了外敌,不妨杀一杀内贼!
天刚破晓,寒风低卷,雪扬如雾,隐约见客栈门口人马忙碌。
将在外皆无甚行李,不过一套换洗衣袍,元修跃去马背,战马打了声响鼻,马蹄踏雪,只闻蹄铁寒声。男子转头,逆着风雪,对身旁少年道:“你不若也去马车里,路上还需几日,越往北越冷,你身子弱,禁不起寒气。”
“嗯,身子弱。”少年淡淡接话,声音一贯的冷。
元修眉心一颤,坏了,这话她定不爱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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