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以置信。”
基尔伯特的声音伴随着马车的行进响起,颇有些起伏。
坐在他对面的泰尔斯靠着厢壁,看着与自己分别六年的老师,同样百感交集。
“我依然记得,小先生,六年前,当我们分别的时候,你还只是个孩子……”
除了略带激动的呼吸之外,对方的姿势礼节依旧得体优雅,像是贵族模子里刻出来的。
泰尔斯耸耸肩,笑了:
“也许不止是孩子。”
“当然,”基尔伯特会心一笑:
“您当然不止是孩子。”
“然而,看看现在的你,”基尔伯特紧紧地盯着他,带着欣慰和感动,止不住地上下打量。
“你长大了。”
他的声音起伏不定:
“十四岁,若按帝国时代的标准,你已是个真正的大人,可以执剑作战,娶妻生子了……”
十四岁,作战,娶妻,生子?
泰尔斯挠了挠头:
“嗯,关于这个,随着时代变迁,社会进步,我相信我们有待商榷……”
看着他的样子,基尔伯特开怀而笑。
车轮滚滚,两人沉默了一会儿。
直到基尔伯特叹出一口气:
“所以,六年了,殿下,一切都好吗?北方怎么样?”
一切好吗?
北方怎么样?
泰尔斯设想过很多与老朋友们重逢的场景。
他也设想过,自己要怎么跟他们添油加醋,声情并茂地抱怨北地的糟糕伙食,英灵宫的冰冷温度,呆头呆脑的小滑头,烦人的金克丝女官,愚蠢的陨星者,狡猾的里斯班,该死的伦巴,贪吃的埃达,两位侍从无聊的眼神争吵……
他甚至设想过,要把所有的苦楚、不爽和牢骚,全部一股脑倒出来:埃克斯特人们的奇怪眼神,北地老师的阴阳怪气,户外课的公报私仇,一刻不休的监视,毫无道理的搜查……
但是事到临头,话到嘴边的时候……
“嗯,”泰尔斯收起回忆,灿然一笑:
“你知道的,北方嘛。”
王子轻松地耸耸肩,笑容温暖,平平淡淡:
“它就很……北方咯。”
基尔伯特没有立刻答话,而是注视了他很久,目光聚焦在少年阳光的笑容上。
像是读出了什么。
“是啊,殿下。”
几秒后,基尔伯特轻声回答:
“北地人,北方佬,我跟他们谈判过,我知道。”
“我知道。”
基尔伯特的目光平静而温和,但不知为何,泰尔斯却有些重负在身,承受不住的错觉。
马车里又安静下来,一时只闻车外的坐骑蹄响。
泰尔斯又深吸一口气:
“你呢,基尔伯特?还有永星城以及星辰王国?这六年来?”
基尔伯特闻言一顿,慢慢地握住手杖:
“哦,年纪大了,骑马不如以前利索,马车坐得越来越多,每天,抄写员秘书的字也写得越来越大。”
泰尔斯静静地听着,望着老了六岁的基尔伯特。
六年前,他们也是这样坐在马车里,走在去往复兴宫的路上。
六年后……
基尔伯特扭过头,微微一笑:
“除此之外,老样子。”
“工作着,生活着,呼吸着,以及等待着……”
他停顿一秒,望着泰尔斯的双眼:
“……您的归来。”
泰尔斯僵住了。
一时间,他无言以对,有些不知所措。
基尔伯特表情一黯:
“我无法想象您在埃克斯特吃了多少苦头……”
他死死盯着自己的手杖,少有地用词不逊:
“天煞的北方佬,那本该只有几周,然后您会安全地回来,回到我们的照看下,我还记得,我告诉过您一切都会好的,但是……”
泰尔斯有些于心不忍:
“基尔伯特……”
基尔伯特倚着手杖,低头叹息:
“是我们失职了,连累得您……”
泰尔斯对他摇头示意。
但前外交大臣的话语还在继续,语带愧疚:
“从努恩王到灾祸,再到黑沙领,光是从信上读到就已足够惊心动魄,但是亲身经历那一切……”
泰尔斯不得不大声打断他:
“基尔伯特!”
基尔伯特微微一震,这才住口。
王子笑了笑:
“嘿,我撑过来了。”
基尔伯特静静地看着他,几秒后才露出笑容。
“是啊,”星辰的狡狐露出身为王子老师时的他少有的疲惫:
“你撑过来了。”
“从北方……撑过来了。”
他缓缓点头,却明显心不在焉。
泰尔斯突然注意到,基尔伯特的精力和注意力,都大不如前了。
感受着对方情绪的波动,心情复杂的泰尔斯不得不转移话题:
“所以,他们呢?那些留在龙霄城的人们……”
“普提莱,罗尔夫,还有那个谁……那个,那个……哦,埃达!”
“还有……怀亚?”
听见这个名字,基尔伯特像是突然惊醒。
“哦,他们,请勿烦忧,虽然他们还需要在龙霄城再待一阵子……”
“但既然最重要的您已经安然回返,那么无论龙霄城还是黑沙领,再扣押您的随从都没有什么意义了。”
泰尔斯松了口气,点点头。
“基尔伯特,确保,”几秒后,少年突然开口:
“确保他们,确保你的儿子安全回来。”
王子抬起头来认真地道:
“没有他们,我不可能撑到现在。”
基尔伯特微微一愣。
泰尔斯吐出一口气:
“如果有需要,我可以手书一封,让人直呈沃尔顿女大公,我和她有些关系……”
基尔伯特静静注视着他,随即笑了,脸上的皱纹清晰可见。
“殿下。”
前外交大臣笑眯眯地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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