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虽然熏着香,但却依然掩盖不了那一股浓郁的汤药味道,大楚皇帝半靠在床榻之上正大口地喘着气。平时在朝堂之上精心装扮,穿上威严的皇帝盛装,还不大看得出来皇帝的病态,实际上除了少数几人,在朝堂之上,敢于直视这位皇帝的也没有几个人。但此时杨一和看到的却是一个头发掉了大半,脸色苍白,郏骨深陷,骨瘦如柴的病如膏肓的老人。
“陛下。”站在床榻之前,深深的弯下腰去。
“自己坐吧,一和。”大楚皇帝摆了摆手,指了指床榻跟前的锦凳。
杨一和依言坐下,看着皇帝,轻声道:“陛下,边疆不过一场败仗而已,动摇不了我们大楚的根本,了不起最多回到十年前的状态,秦人也没有大打一场的意思,他们也很清楚,与我们大规模交战,最后吃亏的肯定不是我们,我们的国力比他们强出太多了。您还是保重龙体要紧,这些小事,臣下等就能处理好。”
大楚皇帝半闭上了眼睛,却没有回答杨一和的话,杨一和说完这几句,也沉默不语,两人是几十年的君臣,对于双方的脾性都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秦国今年遭了大旱,国内民生凋蔽,所以不得不打这一仗,而他们进安阳郡只抢掠而不攻城,自然是向朕表明了他们的态度。这一点,朕明白得很。”半晌,大楚皇帝才缓缓地道:“一和,你当真以为我是为了这场败仗而大动肝火吗?”
杨一和依旧沉默不语,有时候,不说话反而是最好的态度。
“这一仗,输得蹊跷啊。”大楚皇帝眼中闪过丝丝愤怒的光芒,“左立行是什么人,朕清楚,你也清楚,就算他是一员庸将,就算他指挥失当,六万精锐的边军,怎么可能全军覆没?更何况,左立行是我大楚数一数二的名将,本身亦有着大宗师的修为,能将他打成这般模样,将他的性命都留下了,这只能说明一件事,那就是对方早有准备,对我们的行动计划了如指掌,这才会算清楚了所有的环节,根本没有给左立行一点点可乘的机会啊。嘿嘿,为了杀左立行,李挚竟然亲自动手,不惜负出身受重伤的代价。一和,你说这奇不奇怪?”
“此事,的确有奇怪之处。”杨一和不得不表态了。
“有人等不及了啊!有人要提前动手了啊!”大楚皇帝用力的捶着床沿,愤怒让他的声音嘶哑起来,又急促的喘起气来。杨一和赶紧站起身来,走到皇帝身后,轻轻的替皇帝抚着脊背。
“陛下,保重龙体要紧。相对于您的身体而言,这些都只是小事,只要您不倒,大楚就什么事儿也没有!”待皇帝慢慢地平静下来,杨一和这才轻声相劝。
皇帝苦笑了一声,将身体重新靠到了身后的垫枕之上,看着杨一和:“一和,一晃眼间,便是三十年过去了,还记得当年你我君臣少年之时的事情吗?鲜衣怒马,年少轻狂,追逐嬉戏,为了我的少不更事,你当年可是背了不少的黑锅,被先皇打了不少的板子。”
杨一和微笑道:“为主分忧,本来就是臣子的本份。”
“转眼你我都已白发苍苍,看看现在的我,堂堂一代宗师,竟也挡不住病魔的侵袭,竟然只能躺在床榻之上等死。如果不是我现在这般模样,那些鬼魅之徒,怎敢如此肆意妄为。”皇帝的脸上浮起了不正常的潮红。
“陛下,此事只是有疑点,不能妄下结论。眼下,还是先处理西疆之事,将善后做好,再说其它吧!”杨一和轻声道:“秦国的使者已经在往上京的途中了。”
皇帝嘿了一声,斜眼看着杨一和,“我听说,这些天你只是在忙着善后,根本就没有去查一查这背后的事情?是你忽略了呢,还是你根本就不想查。”
杨一和沉默片刻:“陛下,一动不如一静,眼下大楚朝,再也禁不起大的变故了。所以,臣不是忽略了,而是不愿意查。臣愿意相信,这是左立行指挥不当,中了敌人计谋才导致的一场大败。臣在朝堂之上也是这般说的。”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啊!”皇帝轻叹了一口气,“凡事求稳,不肯冒险。”
“陛下,眼下大楚新败,不能冒险。此事不查则已,一旦动手去查,说不定就会查出天大的漏子,那时候,陛下如何自处,朝廷如何平天下悠悠之口?”杨一和神色平静,看着皇帝,侃侃而谈。
“我已经让安如海去查了,拿了我的金牌,任何人都可以查。”皇帝的神色亦很平静。
杨一和脸色大变,卟嗵一声跪了下来,“陛下,臣斗胆请您收回成命。此事,只能缓缓图之,决不可冒进,时日一长,终是有解决的办法。”
“看来你也想到了,如果出问题,就只能是出在朕的儿子身上。所以你不愿意去查。”皇帝仰望着帐顶,“如果我身体不像现在这般,自然便如你所说的那样,一动不如一静,缓缓图之,但我等不了啦。我要在死之前,剜了这颗毒瘤。这等脓疮长在大楚的身上,不平之,朕不甘心。”
“陛下,臣不相信这是太子所为。”杨一和仰起头来,大声道:“如果仓促查之,说不定便会坠入别人算计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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