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凯很快就确认了一件事,如果对朱达出手,成功的可能性很难说,但事后肯定会有报复,自己的妻儿必然遭殃。
先前的敷衍回答,接下来的沉吟,已经让金良金管年很不高兴,他板起脸哼了一声,拉长腔调说道:“老常,别和我说你们三班出来的已经吃素了,谋一个外来的小子,还这么为难吗?”
常凯晃晃头,却又凑近了几步说道:“金二爷,老常我快班快二十年了,各种案子,各种亡命见过不少,能看出来这朱达是杀过人,而且不是杀过一个人的,身边几个同伙都不是好相与的,天知道这小子从前是江湖绿林中的哪一号人物,咱们县城里这些人二爷你也清楚,糊弄百姓还行,真要厮杀火并,遇到个狠角色未必遭得住,真要逃了一个,咱们大伙的家人可都在城里,闪失不得啊!”
金管年的脸色已经阴沉下来,他是人精一般的人物,察言观色能看出很多东西,金良诧异的发现常凯很真诚,这话是发自肺腑的,对衙门中人来说,“真诚”和“发自肺腑”两种情形是极少出现的。
双方就这么对视了片刻,金良要看常凯是不是说实话,常凯心里不虚,又想要说服对方不要行险。
就这么沉默了一会,金良好像想到什么了,若有所思的说道:“郑家集那个盐栈手里养着不少厮杀汉,几年前和左卫那些军将闹得很大,据说三十多条人命交代进去,只是没人闹到官府来,那秀才和杨家掰了后,盐栈继续开下去,而且还能开的顺当,这几个半大小子怕不是善茬。”
“金二爷,咱们大伙都是有家有业的,和亡命赌不起啊!”常凯添了一句。
又是沉默,金良满不情愿的点点头,咳嗽了声看向常凯,脸上倒是挂起笑容来说道:“平日里和老常你来往的少,没曾想你是这般老成持重的性子,以后可以多走动下。”
“二爷高看赏光了,等事后要请二爷你吃酒的。”常凯喜不自胜的接了句。
“你先回值房等着,我去周老爷家里请个话,到时候给你准信,你把话带给那朱达,我这边经手要十两的好处,要是不给,他就拿不到两成的价钱,要是给了,这把握就有八成。”金良心思落定后,办事的效率一下子高了许多。
“二爷放心,老常一定把话带到。”常凯连忙躬身答应。
周老爷是户房经承,总管着全县钱粮财税的大人物,已经在户房做了三十年,当了十二年的经承,别处知县的钱粮师爷比户房经承要高一线,可在怀仁县,知县的钱粮师爷在周经承面前要自称晚辈,根本抬不起头。
这样的人物已经不用当值了,徒子徒孙每日里去请安问候,按照规矩给他办事,他一个条子下来,全县都得给面子。
周经承在发财上很有一套,这次发鞑子入寇的没良心财,开始是闹哄着谁弄来算谁的,还是他老人家定了章程,说到时候统一分配,免得坏了交情,也免得这些日子大伙分赃不均闹起来不好看。
两人就此分开,常凯没回衙门之前,先喊了自己亲信的副役,让他去找朱达要十五两银子通关节的耗费,这才进了值房,回到值房后还没坐下,已经来了三四拨人询问有什么事,常凯只说金管年有私事吩咐他,大家好奇归好奇,这理由倒也说得过去,等好奇的人散去之后,那位亲信副役也跑回来了,十五两银子交付。
常凯本想着朱达未必愿意出这十五两的好处,何况自己在原价上加了五两,计划着如果要费口舌解释,自家就把这五两抹去,顺手做个人情,没曾想朱达回应的这么干脆利索,这让常凯心中更有计较,还是别打什么歪主意,这么安心痛快的赚钱多好,心中高兴之余,他还顺手给了副役五钱碎银,给完之后常凯莫名又是想到,那朱达难道不知道自己从中加价赚便宜吗?未必不知......
不过常凯对金管年能说成这个事的把握只有五成,金管年都算计到这个地步,那周经承老而成精,算计的更是了得,想想城下堆积的那么多货物,两成价钱让出去的话,那老经承怎么舍得,肯定还有几番往来。
可常凯万万没想到的是,金良金管年回来的很快,得到的结果也是最乐观的情况,周经承答应了这个事,但要求朱达出价是货价的三成,双方估价定价,现银交割,金管年又是暗示,两成五就是底线,就能谈成。
衙门是什么样的地方,就连身在其中的常凯都认为是暗无天日的,里面没有不爱钱财的,都是雁过拔毛的角色,朱达那货价二成支付现银的交易虽然也有道理,可对于有便宜就占的各位爷来说,总算都是吃亏,没曾想就这么答应下来,还给出了这么公平交易的条件,里面难道有什么不对。
“朱兄弟,老常把事办成了,可还是得提醒一句,这事办的太容易了些,我们衙门里可没有这么痛快做事的,何况又是被你压价,这边虽然还价可也不离谱,这事太简单了,太容易了,别的老常也不好说什么。”常凯话说得含含糊糊,但话里的意思谁都能听得明白,他倒不是好心,而是怕真有周折会被报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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