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雾弥漫。
凝望远方,一片深沉的黑暗在蔓延,无声间浸染,仿佛一团陈墨坠入了古井中,枯寂、破败的气息晕开,再跳不出这一方天地。
不用刻意去捕捉,苏乞年都能够听到清晰的脚步声了,每一步,都像是沿着混乱的规则秩序,踩踏在诸道的脉络之上,心弦被拨动,道基都隐隐摇晃起来。
按照五大神王的说法,那群腐朽生灵还未真正抵近现世,但已经快要跨越虫洞,所以影响到了这诸世之外混乱的规则秩序,而诞生于规则秩序下的这方诸天众生,除非诞生了超脱意识,否则很难生出几分抵抗之力。
至多不过半日了。
苏乞年凝视那如深渊般,不断朝着现世逼近的黑暗,黑雾中,那愈发清晰的脚步声,不只有一道。
而同时传入他耳中的,还有六重神藏大窍内,黑雾区前,师父石像不断响起的龟裂声,已经濒临破碎的边缘。
浩瀚星空,宇宙边荒之地。
一身暗红色甲胄幽冷,青年眼中黑雾涌动,聆听灰色大雾深处愈发临近的脚步声,蹙眉道:“这天凡两界终究未曾彻底贯通,这下界的诸世之外太脆弱,虫洞向内开辟,只能勉强支撑一位成熟体的大人跨域而来。”
很快,他嘴角又泛起淡淡的嘲弄之色,因为就算只是一位成熟体的大人,按照这方诸天内的界定,应该归属于……神王领域。
而身为道外种族,就算是诸神国度内沉眠的那四位神王尽数复苏,也多半奈何不得,遑论那四位现在应该还在竭力驱逐纠缠在他们体内的大破灭气息,提前复苏,只会功亏一篑,现在只有一个化天手,当年神王领域就有缺,这么多年的侵蚀,观两界贯通时出手,能够抵得上半个神王,就已经难能可贵了。
至于天界所在的世外之地,除了诸位成熟体的大人之外,他估摸着,他们这一脉,无尽岁月之前,应该有一位已经触摸到究极体的长辈,这一次多半要卷土重来。
“囚笼之恨!我要这诸天,都烟消云散!”
青年低吼,他本来也快步入成熟体了,却白白耽搁了无数纪元,错过了最佳进化的时机,日后究极无望,就算是成熟体,也有很大的困难,毕竟盯着此方诸天的,不止于他们这一脉,时空天堑前,还有很多恐怖存在,若真的迎来大破灭,他未必能够采撷到足够进化的造化之力。
天界,诸世之外。
随着时间的流逝,就算是白帝等五位唯一真神,也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抑感,这比直面神王更加难受,冥冥之中,有一种大祸临头感,仿佛连命运都在离他们远去,原本他们竭力超脱,但现在却被直接抛弃,因为感到他们行将末路,命不久矣了吗?
苏乞年目光扫过五位唯一真神,除了他天庭这一代的白帝白无释,还有钧鸿神界的心魔神惑心,赤浑神界这一代的光明神迦稣,祭源神界的鬼神阎判,混沌神界的噬神呑渊。
五大唯一真神,彼此潜藏了多少纪元,蒙蔽与误导对手,无尽岁月里,多少斗角勾心,皆在一朝之内曝露,但现在没人在意这些,因为这世上,还有比角逐在神王之路上更重要的意义,不只是为了活着。
接着,苏乞年又看一眼未来身,自从斩断彼此之间的羁绊之后,他们的修行路就开始生出偏差,随着各自步入象限领域,也都彻底挣脱了在各自生命中留下的痕迹,也是从那一刻起,他们只是貌似而神不同,分属于不同的生命个体。
未来身始终沉稳而宁静,在这片时空,他的背影总比苏乞年更多一分孤独,即便是现在,苏乞年也能够感到,那种不经意间流溢的孤寂,踽踽独行在诸天下,于其而言,或许除了求道,再无所求,但今日,他还是来了,为护道者护道。
相比于未来身,青衣少年与他们夫妻两人间的纠缠,从上一世一直延续至今,是是非非,恩恩怨怨早已经剪不断,理还乱,但无论再怎么不情愿,从其踏入天庭的那一刻起,过往的一切种种,皆被苏乞年放下了。
没有上一世的劫数,何来这一世的造化,他因此弥补了人生中多少缺憾,除了人世间不宁,他没有什么好苛求的。
今日种种,令他不禁想起了当初跨越时空,回到近古第三纪元,那段短暂而令他永生铭刻的岁月。
黑暗极渊前,补天宫如天堑,多少先贤英烈以尸骨筑堤,连衣冠冢都没有留下的更是数不胜数,只为了守住他们背后的人间烟火。
天上凡间,是种族之争,而今日诸世之外,则是道争,是众生存亡之战。
唯一意识淡薄的,或许只有神陨之地中走出来的石空,这个憨厚的少年不谙世事,但也有着属于自身的坚守,他没有经历过世间疾苦,人情冷暖,诸天险恶,虽然对将他赶出来的师傅咬牙切齿,但苏乞年看得出来,那更多的是一种游子的倔强。
他相信诸天不灭,因为那是他师傅告诉他的,所以他也来了。
而此刻,石空目光坚凝,盯住远方渐渐蔓延而至的黑雾,他相信师傅所说的,也更想守住神陨之地,身为象限,他拥有超脱意识,不谙世事,却不是一无所知,若是诸天不存,神陨之地也将崩塌,也就不会再有他想回去的铺子,再也听不到师傅暴躁的絮叨与抱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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