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昺已然明白清议的根本,清楚清议对国家到底有没有帮助,就很难说了,起码他持保留意见。因为时代的局限性,决定了以士大夫为代表知识分子集团有着致命的弱点,让他很难相信将毕生之力用在背诵四书五经上的这个群体,能提出什么有效的方法来解决治国大计。
当下的士人阶层论事,赵昺发现了一个极为有趣的事情,与现代的那些‘圣母’有着相同的方式。在对待政事、人物及大事件时,总是从道德角度出发,首先抢占道德制高点,而不注重量化标准,使其立于不败之地。无论你怎么说,都难以跳出这个桎梏,因为你的反驳都会被视为挑战社会道德的基本准则。
放在当下,赵昺也并不觉奇怪,因为儒家学说本来就是道德哲学。而太学生们呈上的奏疏,其实可以视为他们清议的结论,如果他将此放在朝会上与他们讨论,结果会跟在欧洲议会上辩论一样,议员们的讨论的主题都会变成痛斥对方是‘暴君’、‘反民主’、‘反自由’、‘种族歧视’等等之类的大话、虚话上去。
当然古代的清议与现代的民主风气还是有着本质的区别,清议在于‘议’而不必管结果。所以在加强国防、改进民生和政治改革的意见,不仅会遇到来自清流们的强大阻力,接受他们的意见也是往往由于缺乏可操作性,导致无法落实。因此清议之风的结果就是成事寡、败事多。
赵昺当然不想,也不会让清流们干扰自己的决策和革新,但是放任不理,他们又频繁挑动朝野的舆论,给自己添堵。而他也清楚以自己那点儿学问,与其谈经论道根本不在一个层次,在这上面与他们争高低那就是找虐,自取其辱罢了。
当前赵昺敢于在宫前阶下与众太学生论‘道’,而要想占据优势,当然要另辟蹊径,不能以己之短来攻其所长。他们务虚,自己就谈实务;他们讲道德,自己就谈大义;他们谈大义,自己就谈利益……反正不能顺着他们设定的话题说,而是自己要始终占据主动,把握着话题走向……
这个时代虽然没有扩音器,赵昺扯着嗓子喊也不过能保证方圆十数丈的人能听清,但是不妨碍有听清楚的人将他的话向外围传播。现在他连连反问杨连山,既然你承认国家既有外患,又有内忧,那么我出兵伐逆,你们为何又劝我息兵?如此情况下,你们频频上书,搅乱朝政,岂不是内忧之缘呢?
杨连山当下愣在当场,众太学生也目瞪口呆,一时间不知道当如何回复。场面就有些尴尬了,无数双眼睛正盯着他们看,等待他们作答。好在张瑞丰反应快,出列躬身道:“陛下,孟子曰:以力服人者,非心服也,力不赡也。以德服人者,中心悦诚服也。我朝范文公也曾上奏曰:臣闻以德服人,天下欣戴,以力服人,天下怨望。因而学生以为陛下应修自身,蓄德望,天下自然归心,而不必出兵征伐得天下!”
“说的好!”赵昺听罢忍不住击掌赞道,“朕修德养性,那么天下就能归心,中原可得,天下可安。亦省却了耗费钱粮养兵备武,免得生灵涂炭!”
“谢陛下!”张瑞丰得了皇帝的称赞,不免洋洋得意。
“可又不对?”赵昺旋儿皱皱眉头又道。
“陛下,有何不对?”李耘忙问道。
“朕修身聚德了,而鞑子皇帝缺德,一力要占我江南怎么办?”赵昺似自问自答道,“尔等皆是我朝才俊,应该亦应给蒙元大汗上份奏疏,要其修身聚德,放弃汗位,归顺我朝。并亲赴中原向他们宣讲圣人之道,赶紧降了我朝。汝觉如何?”
“学生……学生!”李耘立时脸色剧变,他再迂腐也明白这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自己给鞑子大汗上书,那还不如找个水坑淹死自己来的痛快。
“哦,汝是以为独自前往难以引起蒙元大汗的重视,那你可以在这些同窗中择人同去。事若成功,实乃利国利民的大事,不仅朕会感激诸君,便是天下百姓也会为尔等建祠奉祀。”赵昺言道。
“这……”李耘听罢扭身一看,不免心中拔凉,其他几位‘君子’齐齐避开他们的目光,不敢与他对视,而后边的同窗皆低头保持沉默,胆小的直往后躲,唯恐他看到自己。
“你可愿意同去?”赵昺指指张瑞丰问道。
“学生以为陛下所言极是,蛮夷怎肯接受教化,只有以刀兵威之,才能接受王化!”被点了名的张瑞丰当然不傻,立刻转变了态度。
“如此说来,朕北伐蒙元,取西川,平海匪,汝以为并没有错?”赵昺问其道。
“陛下英明威武,精兵强武,将鞑虏远逐,学生敬服!”张瑞丰赶紧施礼道。
“那你们以为朕并没有穷兵黩武,好大喜功喽!”赵昺又冲阶下一众太学生问道。
“陛下圣明!”太学生谁敢说错,否则就要给送到蒙元上书去了,众人参差不齐地应道。
“那此条谏议是不是你们提错了?”赵昺又问为首六人者。
“是学生考虑欠妥,错了!”杨连山等人虽不太甘心就此认错,但也不得不低头,其他几人也只能点头称是。而他们的话也引起了围观百姓的哄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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