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让朕都不好意思杀他们了!”赵昺听着王应麟‘指桑骂槐’之语,岂能不明白其话中的意思,心中暗笑着道。可赵昺也觉气闷,这么多年来说实话他还是不适应与那些儒臣、大家们打交道,倒不是讨厌他们,而是觉的心累。
这些人说话从来不会直说,而是转弯抹角的表达自己的意思,对他这个语文只是及格水平的理科男来说与攥着拳头让他猜无异。因此与他们说话都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听,以琢磨出其中的‘内涵’,悟出其中的‘含义’,免得产生误读,从而造成误解,引起不必要的纷争。可转念想想,赵昺也理解了。
俗话说‘伴君如伴虎’,弄不好一句话惹恼了皇帝,轻者丢官罢爵打发回老家了,重者就是诛灭九族人头落地。所以这些臣僚们为了避祸,说话自然也要讲策略,给皇帝提意见更是要万分小心,指桑骂槐、以古喻今都是小儿科,打锣边敲边鼓都是高手。至于想表达什么意思,就像小学语文老师讲完一篇课文,让你自己去总结中心思想差不多。
“陛下圣明,此次北伐收复万里山河,收复旧京,救国于危难,救民于水火,复兴我大宋,功可比太祖开国。”王应麟被皇帝说破心思,老脸不免一红,却也明白皇帝听明白了话中含义,心中暗喜施礼送上个赞。
“呵呵,朕哪里敢于太祖相比,只要不被人骂作始皇就好!”赵昺听了抬手让其免礼,干笑两声道。心中又骂一句,你称赞老子就好好说,还要拿小棍儿敲两下,将我比作太祖无非是提点自己不要忘记‘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的祖训而已。
“陛下英明神武,必如唐太宗般名留青史!”王应麟听了一怔,但转而又施礼道。
“呵呵,朕同样担不起!”赵昺也是愣了下,他知道按照惯例称赞帝王英明,一般不是抬出尧舜禹三位上古大贤,就是搬出秦皇汉武,唐宗宋祖这老几位大帝。可其把唐太宗单独提溜出来敲打自己,那就另有一番意味了,他略一沉吟笑着挡了回去。
刚刚自比秦始皇,赵昺同样是敲打王应麟不要太乐观,我是有秦始皇的魄力。而秦始皇干的一件大事便是‘焚书坑儒’,在此刻其肯定能想得到‘圣意’是何,那是警告他,也是儒士集团不要做得太过分,否则朕是不会废相,却可以换马的。另外朕不会在乎什么名留青史的虚名,不必用那些要挟我,朕不怕!
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十来年了,赵昺也先后受教于多为名士大儒,谈不上学贯古今,却也知道些皮毛的,明白儒学其实并非是唯一的治国方略。
秦统一六国后,秦始皇采用郡县制已经取代了分封制,律法、度量、文字乃至车轨都被置于同一的标准之下。新的天命体现已经用帝号与五德建立起来,皇帝也履行了封禅的宗教责任。法家被作为帝国的正统思想加以确立,号召全国“以吏为师”,学习律法。兵器被收集熔化重铸成金人放置在帝国的心脏。皇帝四处出巡,考察帝国的疆域。重农力耕作为被证明有效的政策,被推广到整个帝国的领域。
帝国的制度似乎已经建立起来,“秦虽旧邦,其命维新”,维新下的帝国将跳出分封制下“战斗不休”的宿命轮回。商汤伐桀、武王伐纣的篡夺悲剧将不再上演。帝国将在新制度的维系下,获得内在的自信,并以强大统一的姿态对抗北胡南蛮,“传之无穷”。
心满意固的皇帝,借李斯的手笔在全国各地立下石碑,歌颂这有史以来开天辟地的创举:“追念乱世,分土建邦,以开争理。功战日作,流血于野,自泰古始。世无万数,陁及五帝,莫能禁止。乃今皇帝,一家天下,兵不复起。灾害灭除,黔首康定,利泽长久。”
但是儒生们却在唱反调,建国初,向皇帝建议,“分封同姓,加以镇之”。主张“事不师古而能长久者,非所闻也”。其实在这方面,赵昺认为儒生虽然保守,却不会有大错,因为比起追求虚幻的未来,他们的世界更加真实,因此也更加坚固。旧的形式产生旧的势力格局,旧的势力格局同样呼唤着旧的形式,它们相互增益,构成稳定的历史周期,这就叫轮回。
因此,对于秦帝国的大胆举动,儒生们必定会认为“政治家过于自信,欲以一己之意见,强天下以必从,而不知其流弊之烈,为祸之深也”。但是他又以为历史自有其惯性。然惯性,并不代表大势,秦帝国若屈从惯性,未必不能如同三代,坐享数百年的国运,但也未必能够实现历史上的首次大一统。而在他们成为历史发展的阻碍,被打压的下场也就不可避免了。
汉在甩掉一切旧有的包袱之后,华夏土地以新建的汉帝国的形式轻装上阵,这个帝国真正深化了此后沿用两千多年的吏治国家制度,因此后世常用意义上的秦制与其说是秦制,不如说是汉制。赵昺以为秦只是确定了各项制度设计的表层工作,汉则真正赋予了吏治制度以内里灵魂。
汉代的治法,无论是黄老或内儒外法又或者纯任儒学,这些情形都是当时人就能清楚看见的,作为后世的观测者,如果只知道当时人即能知道的事实,那么这种肤浅是缺乏对事实的敏感度的结果,它带来的困境就是对大变革时代的巨大隐线的视而不见,把一些更加深刻的东西归因为少数统治者的偏好。形势殊异,重要的不是具体地措施,而是措施所勾勒出来的整体的脉络局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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